「看來光是韓終、侯公、石生去海外求仙還是不夠,宮中的方士全登了蓬萊才算是真能安安心心賞花飲酒。」扶蘇說著,淡淡扯了扯唇。若無其事間已下了斬草除根的心。
「公子如今即能安心喝上一杯了。那燕人,已被我爹打發去出海求藥了。」燕人盧生,始皇帝最為寵幸的方士。若他真有通鬼神之能,又如何會遭了李斯的道。
「看來我還真是該擺宴邀請你父子了。」扶蘇毫不掩飾眼中的歡喜。那些纏在父皇身邊的方士,一直是他心上的一個死結。
「擺宴就免了。你得空去看看幼娘就好。小丫頭可是天天牽記著你呢。」提到最寶貝的小妹,李由始終踞傲的神情現出一絲難得的柔和。
「我也很是掛念她。」低沉的聲音中現出難得的深情。一片清澈的黑瞳倒映著隨風飄落的落英繽紛。
「那待你何時有空,我把她送到府上來小住兩天可好?」
「好啊。」扶蘇答得干脆而爽快,沒有絲毫的猶豫。
第7章(1)
這就是要見自己的人?晏落反復打量著眼前人。怎麼也想不通,他為何會來見自己。
「小柔姑娘,那日殿前一別,許久不見了。」一身道袍的盧生正從容撫著長髯,迎風而立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我與先生素無往來,不知先生來見小柔,所為何事?」雖說不熟,但心中卻未曾忘記他當初的一語之恩。
盧生微微頷首,「盧生只知緣,不知往來為何物。」
「緣?」自己與這盧生,能有什麼緣。
「譬如我此去海外求仙得遇仙童,即是良緣;又如姑娘因緣際會下入了咸陽宮,便是……孽緣。」
「恕小柔愚鈍。」孽緣兩字在她听來竟然無比刺耳。
「姑娘是絕頂聰慧的,因此也該知道天意難違才是。」盧生話中有話。
「小柔只是每日盡爆女的本分,何來違天之說。」盧生的話她听懂了,但卻不懂個中含義。
「小柔姑娘,始皇帝陛下是真命天子,有百神護佑。你的命煞不到他的。」盧生竟然將那個驚天的秘密如此輕易就點破了。
「什麼命?什麼煞?我不懂。」明明臉色已是慘白,卻仍嘴硬不認。
「始皇帝不會成為第二個楚幽王的。姑娘還是早離這塊是非之地吧。」
楚幽王!晏落被雷劈中般愣愣地釘在了原地。一雙美眸中只剩下驚恐,「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有緣人。」盧生留下三個字,便飄然而去。
小女雖有母儀天下之命卻無母儀天下之福。此乃覆國滅君之命,望幽王三思!
小女雖有母儀天下之命卻無母儀天下之福。此乃覆國滅君之命,望幽王三思!
小女雖有母儀天下之命卻無母儀天下之福。此乃覆國滅君之命,望幽王三思!
小女雖有母儀天下之命卻無母儀天下之福。此乃覆國滅君之命,望幽王三思!
「不要!不要!」拼命搖頭,卻怎麼也止不住那段想忘卻的記憶。心痛得無法呼吸。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生來就被這樣不幸的宿命所糾纏?為什麼自己當初要答應幽王留在楚宮?為什麼好好一個國家無端遭了覆國之罪?天吶!那日的血流成河、那日的金戈鐵馬、那日的尸橫遍野,一幕幕都如此鮮明地烙在腦海。她這個最最該死的罪人,她這個禍水為什麼到現在還好好地活著?
「小柔,公子讓你……去書房一回。」春桃說時,面容古怪,一雙眼滿含憂色地望向晏落。
「知道了。」又是為公子高的事嗎?那個痴情的五皇子,時不時就來府上給自己送些精巧的玩偶、胭脂什麼的。還時不時地陪自己談心解煩。可是,她越是知道他對自己的認真,越是無法違心去答應他。
春桃一路跟到書房門前,遲疑了半晌,支支吾吾擠出一句警告來︰「小柔……你自己……小心點……」
方才的扶蘇公子……是她當宮女這麼久,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真的是替小柔捏了把汗。
「嗯。」心中疑惑春桃為何面色這般古怪。可抬頭去看書房,卻似乎並無異樣。
才欲舉手叩門,誰料手才觸上門板,門已洞開。扶蘇竟然忘記了拴門?這一點也不像小心謹慎的他會做出的事。
晏落向內微微探身,「扶蘇公子,晏……」
才剛開口,只听「嗖」的一聲,一團黑影破空而出,又快又疾地向晏落射來。幸虧她眼疾手快,右手在空中一握,將那暗器截于手中。送至眼前一看,才發現竟然是一卷竹簡。
納悶地抬頭去看那個坐著的人。他這是干什麼?為何無緣無故用竹簡扔自己?這種盛怒下的沖動之舉從來只有胡亥才會犯。
「誰指使你私放盧生入我府內的!你最好給我說清楚!」拍案而起的人一臉暴怒,那張素來俊美淡然的臉上有著令人悚然的陰鷙。
「無人指使呀。盧生登門求訪,我便讓他進來了。」扶蘇為何如此惱火?自己不過是私見了盧生,也不至于引得他這般大動肝火吧。
「登門求訪你便放進來了!你把我扶蘇的府邸當成是什麼?你又把我扶蘇當成是什麼?」扶蘇目露凶光,全然沒了平時的溫文模樣。
「可是他要見的是我而不是你呀。」這樣盛怒的扶蘇讓晏落心中生出懼怕來。
「那為什麼偏偏要在我的府中見面?你們可以去皇宮的花園、可以去盧生的方士館,甚至可以帶他去胡亥那里、五弟那里!為什麼要陷我于泥濘?」
「公子你也太不講理了。盧生對我有恩,他要見我,我自然是夾道歡迎。我是你府上的下人,哪有帶著自己訪客去其他公子府上的道理。更何況你也不曾規定府中宮女不得私見訪客呀。」她也有些惱了,為何要扯出公子高、扯出胡亥來?自己又怎麼陷他于不義了。
「他對你有恩?」扶蘇冷哼一聲,「你真當我是三歲孩童不成。方士館方士除了見父皇便是專心煉藥,讓他如何恩惠于你?」
「我被蒙毅帶回宮那日,若不是他出面阻止,我早就被留在始皇帝身邊了!」晏落大聲說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用手遮唇,已來不及了。
扶蘇聞言,倏地愣在了原地,甚至連方才那駭人的怒氣都一點點自黑瞳中褪去。
無語注視著晏落,良久,才長長嘆出一口氣,「你可知你今日闖了大禍了。」
「我……」晏落尚未來得及開口,已被一陣吵鬧聲打斷。
「扶蘇!你好歹毒!」伴著一聲暴喝,胡亥已是滿臉怒意地立在了門口。
「扶蘇公子,奴才怎麼都攔不住胡亥公子……」府內兩名小宦官已經被胡亥方才的橫沖直撞,驚得面如白蠟。
「你們先退下吧。再有任何人來訪,一律給我趕走。」扶蘇目色一獰,兩名宦官連忙飛奔著去堵大門。
「真是越發目中無人了。我在府中,也這般說闖就闖!」黑瞳淡然轉向立在門旁喘氣的人,方才眼中的猙獰已藏匿不見。
胡亥聞言冷笑,「你兄不兄,我還弟什麼弟!」
「怎麼?難不成你還要做我兄長?」
「哼!扶蘇,少在這里裝傻。指使盧生獻上什麼該死的圖書,想用‘亡秦者胡也’這五個字就斷送我的性命!你好歹毒!」胡亥咬牙,瑩亮的眸中怒火升騰。
「我與那些方士素來不和,如何指使得了他們。再說,我要害你做什麼?」扶蘇話是對胡亥說的,可眸卻望向了一旁的晏落。
「素來不和?」胡亥咬牙切齒,「素來不和,為何那盧生自海還,甚至連父皇都未見就先來巴結你?宮中這麼多皇子,他誰不能見,偏偏來見一個不和之人?你竟然還敢說你們未曾私下勾結!我不過最近學問稍有長進,父皇當眾多夸了我兩句,你便妒到要殺我!你還算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