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辛楊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已是煞白,「汀香,你給我放開她!誰要她給我陪葬了!」
說著,便松開老母,欲上前阻攔,突然眼前銀光閃過。不知何時,自己的項上竟然已架著一把利劍。
「不如來比一下,是姑娘的劍快,還是儉某的劍快。」低沉從容的聲音悠然自柳辛楊身旁傳出。
「儉……儉言!」柳辛楊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你不是應該被關在刑部大牢的嗎?」
「讓少爺失望了。儉言命硬,刑部不收、閻王不要。」柳辛楊實在是太單純了,相較柳正顯的私通敵國而言,區區一個擅離職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自己被帶走根本是另有原因。
黑瞳穿過所有人,直直望向那個劍在喉仍平靜從容的可人。彼此的視線在空中糾纏,灼烈而深情。即使只是這樣遠遠地注視著對方,也覺得僅是生命只剩這一剎那,死亦無憾了。
「你……你不要傷了辛楊……否則……」汀香話還未說完,突然臉色一白,發出一聲申吟。右劍像是突然沒了力般自手間沒落,左手扶著右肩倒在地上。
「箭!」芷蘭眼尖,看到了汀香背脊上正深深插著一枚翎箭。
「來人,把這目無王法的賤人帶下去。」陳公公的尖細聲一出,立刻冒出一雙高個士兵將汀香拖了去。
「如此小事還勞煩大人親自出手,真是讓大人見笑了。」陳公公媚笑著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已將劍收回鞘中的儉言。
「大人?」芷蘭憋不住心中的納悶,直直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疑惑。
陳公公瞥了眼芷蘭,眼楮轉到書錦身上,拖著半死不活的語調,「讓公主受驚了,公主無礙吧?」
那樣若無其事的態度書錦早已習慣,並未放在心上。只是……一雙秋瞳滿是疑惑地望向那個也正注視著自己的人。才短短幾日,他怎麼就變成大人了?而且能讓以勢利出了名的陳公公如此熱絡地拍馬,顯然也是父皇眼中的紅人。這是為什麼?
「儉言!原來是你!」柳正顯右手食指微顫著指向那個軒昂立著的人。總算明白自己臥室內的枕頭為什麼會出現在刑部。
「柳大人,別來無恙啊。」他笑,那種戰勝敵人後才會有的高高在上的會心笑容。
「你到底是誰?」柳正顯愣神注視著儉言的笑,這才發現那笑容細看之下有幾分熟悉。
「還記得那個因未你扣糧不發而抵上一條命的押糧官吧。」他將頭湊近柳正顯,笑容中透著駭人的冰冷。
「你……你……你和秦仕宏是什麼關系?」
笑對上柳正顯眼中的恐慌,「柳大人午夜夢回時,良心不安時,是否常常憶起家父?」
「你是他兒子!怎麼可能!」他明明已經斬草除根了的?怎麼會有余孽逃月兌?
「很失望吧。」那日,若不是四歲的自己被表姐扎了發辮化上女妝,恐怕早就成了地下冤魂了。
柳正顯如何也沒料到,二十多年的小心謹慎,神鬼不知,竟然一朝敗在小小押糧官的余孽之手。
突然想到什麼,發瘋般地抱住儉言的腿,「你要報仇,柳某人任殺任剮。可是,辛楊他是無辜的,你跟著他這麼多年,該知道他與此事根本毫無干系。」
儉言冷冷一笑,重重踢開柳正顯的雙手,「是不是無辜,刑部自有定奪。」
書錦旁觀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心中的疑惑似解猶存。
儉言是為了報父仇才潛入柳家的。可是,他又怎麼會和父皇扯上關系?
柳辛楊根本不知道柳正顯通敵叛國的事,他真的是無辜的嗎?
想著,一雙秋瞳轉向柳辛楊,他也正無語地注視著自己。那眼神是嘆息、是無奈更混合著深深的遺憾。
「來人,把柳氏一族押回刑部。」儉言一個閃身,擋在了書錦與柳辛楊之間,硬生生阻斷了互視的兩人。
待柳家人悉數被帶走後,原本還熱鬧的府邸仿佛突然就空了一般。
原本還喧鬧的大廳,只剩下書錦、儉言、陳公公及芷蘭。
「還傻愣著干什麼!快去幫公主收拾一下,好準備回宮。」陳公公的話驚醒了芷蘭,連忙作了揖向錦苑奔去。
「儉大人,聖上還等著回復呢。老奴就先走一步了。」
終于,只有彼此了。
「你還好嗎?」低沉粗嘎的聲音中混著濃得化不開的相思。
「不好。」她說時,淚已潸然而下。
「他們讓你受委屈了?」心痛地捧起她的臉,黑瞳中滿是關切與憐惜。
她螓首輕搖,明明揚唇想笑,淚卻怎麼也止不住,「我很牽掛你,突然沒了你的消息……我很怕……真的好怕……」
「真傻。」他嘆息著將她擁入懷中。
他又何嘗不牽掛她。昨夜偷偷潛入柳府欲竊出那個藏著密函的繡枕,卻不知不覺還是先去了錦苑。那麼巧,偏偏讓他遇到意圖闖入書錦房間的柳辛楊。
環著她的雙臂不由又緊了幾分。她都不知道,他比她更怕,怕再遲一點她會對這份愛動搖,怕再慢一點她會為柳辛楊的愛而遲疑,怕再晚一點就會失去她。
相擁良久,她仰頭望他,「儉言,你欠我解釋。」
「我欠你太多。」他低頭吻上她的額,「讓我用余下的人生好好償還。」
她含笑頷首。
一切都過去了。他們有的將是一生一世。
「陳公公,勞煩您再通報一下吧,我真的有急事要見父皇。」已經在御書房外候了近兩個時辰了。
「錦公主,您就不要為難老奴了。聖上正在與要臣商議國家政事,打擾不得。」在皇上身邊侍候多年,再難纏的主子他都能輕易打發,更何況是這個不得寵的公主。
「公主,我們還是回吧。」芷蘭眼見著陳公公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知道這閉門羹是如何也逃不掉的了。
「再等等吧。」人命關天的事,怎麼可以輕易就放棄呢。
御書房的門吱呀一聲洞開。書錦眼前一亮,正欲舉步上前,卻被一個嬌俏的身影搶先了一步,「父皇,人家不管……」
「哎呀,原來是九公主呀。快請,快請。」陳公公點頭哈腰地迎進皇帝的心頭寶。
「公主。」芷蘭輕聲喚道。擺明了是萬歲爺不想見這七女兒。
「再等一下。」她堅持。
恰在此時,御書房的門又打開了。
「那臣先告退了。」伴著低沉悅耳的聲音,一個軒昂身影跨出了御書房。
是儉言!書錦雙眸一亮,他竟然也在御書房中。自前日回宮,他們至今還未見過面。
「書錦。」黑眸很快就注意到了守在門外的人,原本平靜無波的眸中立刻染上濃濃的喜悅。
正要迎上去,卻被一聲嬌喚阻止,「儉統領,你怎麼也不等我一下。」
儉言聞聲,不由濃眉微擰,「雅公主找臣有何要事?」
笑得燦爛無比的雅公主正要開口,卻猛然意識到書錦的存在,一張臉頓時沉了下來。
「七皇姐,你怎麼也在這兒?」
她這九皇妹竟然連彼此身份相同都忘記了。她有權利出現的地方自己為什麼不能出現呢?
「我找父皇有事。」淡淡回道。
「那你快進去呀。」不耐煩地瞪了書錦一眼,轉向儉言的臉卻很快換上明媚的笑,「儉統領,這里有不相干的人,我們到那邊去說吧。」
不相干的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這個稱謂倒是比公主更覺得順耳呢。
「錦公主,您請吧。」陳公公眼見著御書房里已經空了,再也沒借口好找,也不便再刁難。
「有勞公公了。」微微欠身,留下芷蘭在門外,獨自走進了那自幼便鮮少入內的陌生的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