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中的思緒快速的倒回十多年前的那個下午,他問了一個她回答不出來的問題。
那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就像現在。
水藍色的窗簾被微風輕輕的吹開,淘氣的陽光趁隙照在司雪晨的臉上。
她甩手擋住那刺眼的光線,想翻個身,卻直接從小床摔到了地上。
疼痛讓她徹底地清醒了。
看著牆上各種迪士尼卡通明星的壁紙,還有滿地的軌道車、積木、各式玩具,司雪晨這才想起她已經不是在紐約的公寓了,她回家了。
她忘了這不是她那張舒適的大床,而是同母異父的弟弟宋世倫的小床。
因為她回來的關系,所以她那七歲的弟弟只好讓出房間,先搬去跟他爸媽一起睡。
很多年前,這里是她的房間。
那時把拔會依照四季在她的窗口種上不同的花,然後由她負責澆水照料。
推開窗戶,她深吸了一口氣,想聞聞那記憶中混有海水咸味的花香。
從遠方樹木的空隙中,她可以看到湛藍的海水,然後她想到了那個有著冰冷的臉、冰冷的笑和冰涼聲音的人。
真丟臉呀!
她或許可以不認得大明星,但怎麼可以不認得二少爺?
昨天她被湛海藍帶到環球的辦公大樓,很不安、又很尷尬的在招待室等他。
她只要想到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反光玻璃後盯著她,她就忍不住緊張起來。
她超想在身上掛個布條,上頭就寫著我是廚師的女兒,以杜絕別人猜測的眼光,
她在那里喝了三杯咖啡、吃了一塊蛋糕和四片餅干之後,才坐上湛海藍的保時捷跑車,回到湛家大宅。
一路上他沒有說話,她偶爾會在後視鏡里和他的眼光相遇,但她都趕緊避開。
像是為了回應她腦海里所想的事似的,一只短毛獵犬從樹林跑了出來,後面跟著一匹優閑的黑馬,馬上坐的是牠英姿煥發的主人。
她把手撐在窗邊,踮著腳尖往外面探看。
「亞哈!」
司雪晨一喊就後悔了。
因為那只狗沒有被她吸引,但她的聲音卻將湛海藍的目光給引了過來,
她連忙把窗戶關上,再把窗簾也拉上。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干嘛要這麼做。
「雪晨!」
杜書琴的呼喚聲和敲門聲同時響起,她連忙跑去開門。「媽。」
「早呀,雪晨,睡得好嗎?肚子餓了吧?我做了早餐,妳出來吃吧。」
她已經忙完了主屋的事,也將兒子送到托兒所去了。
「好。」她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窗戶一眼。
「怎麼了?」杜書琴問道,她覺得女兒似乎有些慌慌張張的。
「沒事,我先去刷牙洗臉。」
司雪晨一溜煙的鑽到浴室里去梳洗,看著鏡子里的大眼楮,她覺得有種奇怪的罪惡感。
「說不定他沒看到我。」
這樣也就不算沒有禮貌,而且開窗戶是一種很正常的舉動呀,她為什麼要因為關上自己的窗戶而感到有罪惡感呀?
她把那種感覺甩到腦後,以湛海藍也不會在乎她有沒有禮貌為借口,原諒了自己的那種舉動。
當她到廚房餐桌前坐定時,已經成功的擺月兌了剛剛那個小困擾了。
「好香喔!好久沒吃到腌蘿卜了。」
桌上的稀飯和小菜讓她覺得好懷念,她差點就月兌口說出把拔最喜歡吃腌蘿卜了。
但司雪晨很清楚,在這個家里提起過去的男主人,絕對會傷害母親的。
「那就多吃一點。」
杜書琴添了一大碗稀飯遞給司雪晨,自己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她帶著疼愛的笑容看著女兒吃飯,想到這些年來,自己不過飛到美國看了她七、八次而已,心里著實有些愧疚。
「雪晨,妳要多吃一點,瞧妳瘦成這樣,媽看了就心疼。」
「媽,我一點都不瘦。」她笑著說︰「再多吃一點,那些男舞者就舉不起我了。」
她有一副輕盈的體態,這樣才可以讓一百六十五公分高的她跳起舞來更加輕巧;而她精致秀麗的五官,也讓她在一群西方舞者中更顯突出。
雖然她沒有那種狂放熱情的西方美,但她的東方典雅使得她的美麗更與眾不同。
「胡說。」杜書琴笑著說︰「別為了要跳舞把身體搞壞了,我現在開始要餐餐盯著妳吃飯,非把妳養胖幾公斤不可。」
「媽,妳要是害我吃胖,沒有舞團要我,那就真的要養我一輩子了啦!」
她故意裝出來的痛苦模樣讓杜書琴哈哈大笑。
「養妳有什麼困難?」她笑著說︰「我就隨便找個男人把妳嫁掉,這樣不就得了。」
司雪晨鼓起腮幫子,假裝生氣的說︰「我才不要隨便嫁人呢!」
「媽當然知道,妳要嫁王子,不能嫁隨便的人。」
杜書琴忽然想到她小時候的志願就是嫁給一個王子,現在女兒雖然長大了,但在她心中,她永遠是那個滿腦子美麗童話的可愛小女孩。
「媽!」她撒嬌的喊了一聲,「討厭,我已經長大了,別糗我啦!」
「有什麼關系。」她疼愛的拍拍她的手背,「媽又不是在笑妳,來,快吃飯。」
「我吃飽了啦。」她放下吃得干干淨淨的碗,抬頭瞄了一眼壁鐘,「哇,八點多啦?我得趕快出去了。媽,敦化南路怎麼去呀?」
杜書琴連忙站起來,跟在她身後說道︰「妳要出去呀?才剛回來,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外面熱得很,還是別出去了吧。」
「不是啦,我跟舞團的人約了要面試。」
她跑回房間,拿出自己的小行李箱,翻出了一個裝得鼓鼓的背包,直接扔在床上,然後趕緊月兌掉睡衣換上T恤、七分小外套和牛仔褲。
「有這麼急嗎?」杜書琴關心的問道。「妳才剛回來,應該多休息一下。」
「嗯,媽,妳別擔心,我沒事的。」她抓起背包背在身上,「我走了。」
司雪晨往門口沖,想到什麼似的又回頭,「怎麼走呀?」
「妳這孩子。」杜書琴搖搖頭,從她手里接過地址,在背面寫上要搭的公車。
「謝啦,媽。」
其實她除了要去面試之外,還想替自己找一間公寓。
畢竟這里的空間並沒有大到可以多負擔一個人。
再說,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尤其是昨晚跟母親的新家人一起吃飯時,感覺就特別明顯。
司雪晨覺得她的繼父--一個在國小教書的男人,似乎並不喜歡她。
她是很愛媽媽的,尤其是在她承受了那些痛苦之後,她覺得自己更該體諒她。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跟以前一樣,遠遠的關心著媽媽,這樣就好了。
湛海藍常常騎馬沿著沙灘小皰步。
他喜歡在天色將明而未明的時候,讓自己處在除了海潮之外的寂靜中。
這個時候通常是他思考的時間,環球里的許多重大變革,都是他在海浪聲中想出來的。
其實他睡得並不多,而他也不是個喜歡將時間浪費在睡眠上的人。
再說,從那件意外之後,他就跟失眠成了好伙伴,
從地平線移到高空中的太陽,昭告了他今天的開始。
「一切就跟昨天一樣。」
湛海藍嘴邊掛著一抹很難察覺的笑容。
不,有些不一樣了。
那個滿腦子王子童話、喜歡淋雨跳舞的小女孩回來了,而且長大了。
他能在機場認出她,完全是他的習慣問題。
他有失眠的習慣。
杜書琴將她的生活照貼在冰箱上,在每個難眠的夜,當他模黑到廚房去尋找食物時,總會經由窗外透進的月光,看見她燦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