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中這些人,一點也沒有買醉的落拓頹喪,看樣子都是些都市白領,大概幻想浪漫,偶爾買個微醺的夜晚。
爸琴酒吧算是這年代新興時髦的行業,雖說時代不停在變,俱樂部、KTV這些場所也許更觀鬧,可是手持著晶亮明晃的酒杯,坐踏著高腳背椅,听著悠揚的琴聲浮晃在空氣中的娉婷,又完全是一副說不出滋味的電影意象。
這氣氛,我想,有點墮落和頹喪。可是如果心情不同,意義就不一樣。寂寞的女郎,叫一杯湯尼琴,酒入愁腸,也許一番纏綿的際遇就這麼展開。酒吧中,這種現象似乎屢見不鮮,如果說是墮落罪惡,也許吧!反正這本來就是個買醉的夜晚,無須背負太多道德的負擔,說不定反而成就一椿姻緣——天知道到底會變成什麼樣!才一個晚上,沒想到我竟產生這麼多胡思亂想!
小陳的眼光一直跟著琴師黑發飄揚的方向轉。琴聲這時已經轉為略帶輕松愉快的HowDeepisYourLove,歌聲沒有跟著悠揚,清昂的旋律滑潤過每顆意識混沌的腦袋,整個酒吧沸騰著一種恣意興奮,這氣氛,令人忍不住地想要談情說愛。
小陳看著,停下手中的工作,突然說︰「唉!真是漂亮!」
「啊!什麼?」小陳莫測高深的,怪怪的。
他輕輕微笑,倚著吧說︰「你有沒有看到彈琴的女孩?」
「嗯。」
小陳的眼楮露出了一股夢似的波光。
「很美吧?」小陳對著空氣痴迷地說︰「氣質柔和又高貴,剛來的時候,男朋友天天坐在角落里守候著,兩個人甜甜蜜蜜的臉上盡是笑容。前些日子听說男的出國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跟著去。本來就很文靜了,現在更不愛說話,彈的曲子也老是些憂怨傷感的旋律——」
有人點酒,小陳熟練地倒酒調配,遞放在吧上。然後擦拭掉留印在吧上的一圈酒漬印子,轉頭接著說︰
「真不懂你們這些小女孩腦袋瓜在想什麼!只是暫時分開,又不是失戀,怎麼會這麼不快樂!」
「你怎麼知道不是失戀了?」我說,一邊把清洗好、擦乾淨的高腳杯擺進櫃子里。
「不會吧?」小陳懷疑地看著燈光掩映下的女孩。「這麼漂亮的女孩,誰舍得拋棄——」像是驚覺說錯話,連忙止住口。
我微微一笑,跟著把眼光投向鋼琴台。光影幽邈,煙霧彌漫,隨著樂聲律動張揚的黑發,分明訴說著一股濃烈的思念情愁。
「就算是失戀吧!」小陳的聲音又響起,口氣有一絲惋惜︰「也犯不著這麼折磨自己。好男人多的是,像我就是,何必這麼樣作賤自己——」
「所以我說你不懂!」木木打角落冒出來,一邊說還一邊跟男朋友揮手︰「給我一杯啤酒,冰塊放多一點——你根本就不懂什麼叫‘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意愛纏綿。」
小陳倒了一杯啤酒給它,加入了幾塊冰塊,木木跟著又挾了幾塊丟入杯中。
「曾經滄海難為水!炳!」小陳搖搖頭︰「只有你們這些小女生才會中這種毒,相信這種種話!曾經滄海難為水?哈!這年頭誰還會死守著這種虛無量渺的戀愛?」
「所以我說你們這些全是的動物!」木木瞪著眼,口無遮攔的。
她和小陳算很熟了,大概以前曾為此事辯論過,是以此時說來,自己一點也不覺得唐突失態。
「小姐,」小陳倚著吧,手托著下巴,有趣地看著她︰「你到街上隨便抓個人問問,那個人戀愛只是用嘴巴談的!‘靈肉合一’你懂不懂?滿街都是寂寞的男女——旁的不說,光是今晚吧里這些男女,就不曉得有幾對是露水鴛鴦。曾經滄海難為水?哈!你未免太天真了吧!」
這話一出口,我也不禁臉紅。小陳說的那麼自然,全然不當一回事,好像這種情形是家常便飯。他看來正正經經的,沒有一絲浮,沒想到三兩句話出口,完全令人無法招架。
「所以你跟那票妖女,同居過一個又一個,沒一個真情真意。心靈感受你懂不懂?美在雙目凝眸中。你說,你接受過這種眼波嗎?光是有個屁用!心里卻寂寞得要死,老是沒個安排處!」木木絲毫不甘示弱。
小陳一勁瞅著她看,笑笑的說︰「我這樣有什麼不好?愛情攤開來看,不過就是和性感.完全是一種的感覺.只有你們這些不成熟的小毛頭,才會在那里大啖所謂柏拉圖式情愛的苦澀,高唱精神戀愛的不朽,其實是什麼也不懂.還談什麼純情,什麼天長地久.結果呢?愛來愛去,愛不出個屁!問你什麼叫愛情.卻仍是一臉瞢懂!」
我覺得很奇怪,現在的小陳,和木木抬杠的小陳,神態、口吻,都一副浪子的派頭,一點也不像剛剛遠觀那彈鋼琴的女孩時,那種的朦朧木訥感。
人真是多變的角色!我起先還以為他木訥羞澀、暗戀著那一頭烏亮長發的女孩,倒真沒想到.他老兄十足是個情場老手,調情的技術跟他調酒的技術一樣高悍。
這時一個女郎推門進來.妖冶野艷,水蛇腰輕扭;婀娜多姿風華絕代,磁鐵般吸住全場才于色男的目光。
她也不張望.一進門就直趨吧,小陳走迎上去,嘟起嘴,兩人就當眾擁吻起來。
木木哼了一聲,輕蔑地撇撇嘴,說,「這個女的就是他那個同居姘頭,第八個了,跩得跟什麼似的,還真以為她是什麼天仙美女下凡,惡心死了!惡心死了,等著吧,等小陳玩膩了,不出三個月,看她不痛哭流涕才怪!」
「你干嘛那麼激動,又沒你的事!」我倒了一杯冰開水,覺得口渴。
木木咕嚕嚕地把啤酒全灌下肚。
「我就是看不慣!死老陳!仗著他迷惑人的本事.自鳴得意.哼!肉欲動物一個。那些女人也真蠢!也不想他年經一大把了.還被他哄得服服貼貼!」木木一生氣,就罵小陳作「老陳」真有意思。他們兩人的交情也不是一、二天了,大概如此,批評起來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小陳到底多大了?」我不禁有些好奇.听木木說得他多老似的,可是我怎麼看——老實說,小陳都正值男性成熟、誘惑力十足的時歲。
木木又狠狠地瞧了他們一眼,吧靠門的那邊,那兩人還是如膠糖似地黏在一起。
「三十五或三十六吧!我也不清楚。」
「那也難怪!」我說︰「三十好幾的男人了,你難道還真冀望他跟少男初戀時一樣的靦腆羞澀!未免太苛求了吧!」
木木噗嗤一笑︰「你真毒!明著褒,暗里損。說他濁,不就得了!閉彎抹角的,听不懂的人還以為你多贊賞他!」
「我沒那個意思!」我再喝一口冰水。「那一天我們到了他那個年紀,看破愛情的表象,搞不好比他更饑渴。」我斜視一眼那兩具火辣辣的軀體。
木木笑得更厲害。「你還當真語不驚人死不休!版訴你,我林靖英再怎麼落魄老丑沒人要,也不會可恥到貪圖這種肉憨的快感!」
「你們在說什麼?」小陳擁著女朋友走過來,「嘖」一聲,兩人嘴對嘴又親吻起來。
木木撇撇嘴,不屑地把臉—揚。
「小陳,拜托你走遠一點,少在這里妨害風化,有礙觀瞻!」
小陳大概習慣了她這種諷刺,微笑著不理她,故意又親了女郎一嘴。
「我是想走遠一點,問題是我走了,吧誰管?老板可不會白白付我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