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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無病呻吟的年代 第14頁

作者︰郭晏光

「我弄錯了。」我冷漠地說︰「我把你錯當作是心里思念的那個人。」

「是嗎?是這樣嗎?」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反身將我強壓倒在地上,語氣憤怒強橫︰「果真如此,那你為什麼不繼續將我錯認下去!」

他粗暴地親撫狂吻著我,而後突然又放開。我俯趴在地上,失聲地痛哭了起來。

「對不起!」他將手輕輕擱放在我的背上,柔聲地道著歉︰「真的很抱歉,我不該對你這麼粗暴。我只是對你滿懷一腔的狂熱愛戀,卻不知如何表達。我真的很愛你,渴望將你抱在懷里呵護憐惜。我發誓,我對你是真心!」

自從大傅以後,我不再輕易相信任何的承諾。我從地上起身,隨便用衣袖擦一擦臉,拾起書包朝門口走去。

他沒有攔阻,坐在地上,無阻柔情地看著我起身,拾起書包,向門口走去——

「我真的很愛你。」他突然又說,濃情愛意如蜜一樣,灌進我心田。

我腳下一軟,剎時竟有點不忍心!我究竟喜不喜歡他?其實自己也說不明白。今晚這一切——換作在古代,我怕是非他不能嫁了。雖說只是親吻,我還是覺得自己不貞,有那麼一秒鐘,天知道那一秒鐘我怎麼會那樣想,我竟想著必須就此跟著他了——

荒謬,我大力拉開門,深呼吸一口,昂然走入黑暗中

第十七章

聯考後,綠意到了外雙溪,我則淪落到夜間部。綠意每次來信,總是「親愛的大蘇……」,然後一連串豐富、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便隨紙箋活絡的展現在我的眼前。

綠意是有資格這樣的歡樂。她本來就自信活潑,人緣一向也好,功課又念得得心應手,新日子自是不會有太多的憂愁。

可是她每封充滿歡樂笑聲的信件,都帶給我陣陣灼手的痛。她總說︰「大蘇,快樂點,不要老是灰頭土臉的……」綠意希望我找個男朋友,共度這原該燦爛的青春,不要老是一個人四處游蕩,像游魂似的。

我想起那些被我丟在垃圾桶的信件和花朵。

寫信的人不知道我只愛玫瑰,興沖沖地送了好些幽蘭和山茶,說什麼我蘊含了幽蘭的高貴,山茶的清艷,雖然我有一點點冷漠,一點點孤傲,一點點不合群,可是卻很特別。Special,他這樣寫。

我看了信,聞了花香,最後統統丟入垃圾桶里。我已經沒有多余的心腸來受感動了。

綠意把快樂的定義定得太簡單了,胡零點男朋友,就一定天天愜意快樂嗎?還是她一向運氣好,日子的確充實又逍遙。

還是,漂亮的女孩一向不寂寞?倘若單指男孩的追求,那未免太過膚淺。然而印證在綠意身上,卻又再貼切不過。

綠意是不寂寞的。打高一開始,初相逢,她的故事就听不憲,我耳朵听得都生繭了,故事的續篇還是一章又一章。失戀,復戀,漂亮的綠意永遠是男孩爭相追逐的目標。綠意不知寂寞孤獨為何物,也不懂暗戀相思的心情滋味,功課,社團,男明友,忙得很光鮮。而我,老是一派閑散,四處游蕩,摘星攀月的,傾戀的只是長空里的流雲和星斗——還有……沈浩。

這朋間,沈自揚夜夜在星空下守候著。

他知道我淪落到夜間部,打听清楚我上課的時間,地點,每回一到學校上課,就先看到他佇立在教室門口。一開始,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看著我,同學不知其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守候,為此,一些漂亮動人的女同學,暗自心花怒放了好久。

好像人類的感官機能都差不多。當初他到女中,掀起一場軒然大波;這時他只靜靜站在夜色中,依然轟動整教室的諸色美女。

世事就是這麼不完美,愛與被愛,盡皆有其難處。倘若我不曾遇見沈浩,我會完全軟化在他多情的守候下,滿足陶醉在被他等待的虛榮中。可是,我偏偏遇見了沈浩。

他在星空下守候幾個星期後,後來乾脆登堂入室,坐在我的身旁。至此,一干眾人恍然大悟,有陰羨暗妒的,有不以為然的,有嗤之以鼻的,也有滿心歡喜贊賞的。

「拜托你不要再跟了,你就不能放過我嗎?」我壓低了聲音,怕驚動附近左右的人。

他支著頭,多情地看著我。我怕接觸到他的黑眼眸,低下頭,在紙上隨處亂畫。

「如果你答應和我保持聯絡,我就不再出現在這里。」他說。

「你這算是威脅嗎?」我怒目 向。

「就算是吧!」他依然看著我,痴心的臉上微泛著些許的落寞。「你真的就那麼討厭我?」

他千說萬說,都沒有打動我,唯獨這個神情,牽動了我的心。我可恥地想四月的那個夜晚,若換作在古代,我恐怕得非他不嫁了……

我用力甩頭,想甩掉那個可怕的惡夢。

「好吧!」我寫下了電話與住址,遞給他。「你趕快走吧!不要再出現在這里了。」

他接過紙條,笑顏逐開,輕輕握住我的手,隨即放開,趕在鐘響上課前離開教室。

下操後,我不想回家,在街頭游晃野蕩,孤獨地四處徘徊。想起了一首老歌——別讓我孤獨地在街頭徘徊,別讓我寂寞地在燈下等待……女歌手沙啞的聲音,荒涼無依的心情,啊——

我想,我依然不快樂。

沈自揚果然信守諾言,不再前來,可是信件,電話卻毫不間斷。通常沒有只宇片語,展開信箋,掉落的都是一張張以各式各樣的藍為基色的「我」的畫像,偶而夾雜一張他和我在林中漫游想像圖,林梢上,高褂著一輪清明的滿月。

晚上下課後,他的電話必在我臨睡前來到。剛開始,覺得煩不可耐,久了便成了習慣,後來竟演變成臨睡前的等待。

可是,我想念的,依然是沈浩。我想念高樓上看著他背影的那些日子,想念和他在一起時的每個辰光,更想念與他一起為非作歹的那些種種……沈浩,為什麼不懂我的思念?

這個冬季,走在公館里,熱鬧哄哄的耶誕氣氛毫下憐惜地顯照出我的孤寂。人群一層疊過一層,街店赫然飄出「蝶衣」的春季。我走著,抹掉淚,該死的不曉得那家又傅出TheWayweWere,我越走越快,最後用跑的,逃離那條街。落魄的我,在公館熱鬧的冬季,埋葬了青澀但美好的過去。

以後,我一直很討厭公館雜亂無章又帶點末世頹廢狂歡的氣氛景象。

後來,認識了阿光。

第十八章

認識阿光的時候,正值他被拋棄的周年。據他的室友表示,每天夜里被他捶牆大叫不甘的哭聲吵得不安寧。

我訝異一個人的感情竟然能到如此強烈激動的地步。總以為那是小說、電影才有的情節。事實上,認識阿光以後,我從來不曾听他大叫或掉過淚,他只是苦著臉笑,然後,觸景傷情,把自己浸哀在自制的悲傷氣氛中,悼念他逝去的往日情懷。

我其實有點瞧不起阿光,看不起他對傷痕的處理態度。暮冬天寒,兩人去了淡海,兩人沿著海線走,仰頭的天,清亮又高潤,卻關不住一份濃濃的愁。

阿光說︰「這老天總愛跟人開玩笑,凡夫俗子對它莫可奈何。」

說完,落寞地笑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阿光深情結交多年的女友,抵不過女友上司銀彈花海的攻勢,三個月就當了人家的老婆。

所謂情關難叩,情傷更難縫合,再怎麼痊愈,總有一道難看的疤痕留下,無情地提醒自己,過去那些不堪回憶的塵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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