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吧!如果你舍得的話。」我低垂著眼,裝作滿月復的委屈。
他嘆了一口氣,俯身親吻我,情意繾綣。「唉!就是舍不得。」
我偷偷地笑了,將頭倚靠在胸前,緊緊摟著他,直到進入屋里了,還戀戀不舍。
他小心地把我安放在沙發上,然後蹲察視我的膝蓋。
「還好,不礙事,消毒一下擦個藥就沒事了。」
我看著他細心地為我消毒上藥,內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說不出的情意,執起他的手,輕柔地吻了一下。他反握住我的手,雙手將它合在掌中,眼里有著難喻的感動和熱情。
得到我的愛是他這一生夢寐所求,就像得到他的愛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每當我流露出對他無限的依戀,他總是緊緊擁抱著我,吻了又吻,重復一切的約定和盟誓。
也許前世愛得太深,今世才會這樣痴狂。他雙手握住我的手,慢慢將我牽引到他的懷中。我攬著他的腰,吻著他的額頭,他的鼻尖,他的雙頰!……然後輕輕對他一笑,淺淺點吻他頰旁的唇角。他的雙唇卻熱烈地捕捉住我的,貪婪而激情地吮吻著,彷佛所有的愛戀都凝聚在這一處的相逢。
我慣常的羞紅了臉,卻又不害臊,貪戀地倚在他懷中。我最愛靠在他懷里,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膛,慵懶地听著他的心跳。
「困了?嗯?」他低頭柔聲問。
我搖頭,站起身,到廚房倒兩杯開水。
「你知道,再一個禮拜就停課了。」我遞一杯水給他,笑了笑︰「終于要畢業了--還有聯考。有時候我想,考上了又如何?失敗了呢?該何去何從?倒不如像現在這樣的邊緣人,雖痛苦,卻是自如多了。」
「我了解妳的迷惘,但是總有一些妳覺得可執的吧?進了大學,妳一定可以發現深邃寬廣的天地,說不準是知識或環境什麼的,總有一些值得妳探索的。相信我,那個天地雖然不盡有多美好光彩,卻自有另一番的際遇在其中。生命中有很多事沒什麼該或不該,負與不負是另外一回事,重要的是,妳的心怎麼說。該來的,總該來的,是不是?」
「我知道。只是難免,心中難免會有許多的懷疑和不解。時間會給我答案吧?可是滄桑催人老,我怕。」
「傻瓜!」米俊寬擁著我走到窗邊。「神仙又如何呢?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長生不老有的只是無邊的思念與寂寞。既是有情生,注定為多情苦,那麼,只要不枉這一遭,便可以不悔。」
「地久天長的事叫人感傷,」我淒涼地笑了笑︰「永恆這東西更是不可思議的荒涼、無常。常常在靜夜里,念著書我會怔忡起來。那些浮游的片斷殘簡,不知要告訴我些什麼,我捉模不定。這世間真是一個大課題,有許多我不知道的想象。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每次一想起,就疑惑自己苦讀這些東西做什麼。百歲光陰一夢蝶,我--」我搖搖頭︰「我真的不明白。」
米俊寬打開窗,探向清空,然後坐上窗台,再拉我上坐。
「看到沒?滿天的星星。宇宙這麼大,窮極我們這一生也無法了解,那是所有神秘與不解,最初與最終的迷惑與答案。對我們來說,那是一片混沌,永遠的謎,可是,它卻又是多麼美麗的神話。生命不過是這廣冥宇宙短暫的過客,也許一世輪回一世,沒有人知道。而千百年前,又有多少與我們一樣迷惑的靈魂,看過這同樣的夜空與星辰,追索過這相同的疑惑!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在夢和時間的交錯里,存在的,一直是這樣的謎。我只是想告訴妳,試試看吧!沒什麼負與不負,也沒什麼因解妳疑惑的答案。同樣是一生,同樣是謎,命運既然在靜候,而該來的既然來了,面對它,也許妳可以發現更多的答案。」
「也許吧!我沒有信心。」我朝清空望了望︰「想到生與死,蒼穹與今古,我就常常會對存在發生懷疑。」
「那麼,」米俊寬離開窗口,攔腰將我抱下窗台,假裝不在意地改變話題︰「妳就多想想我吧!我就真實地站在妳身旁,不是幻影,不是虛像,妳可以體觸到我的溫熱,感覺到我的心跳,還有那一切我對妳的愛所有的答案。」
我看著他,無言地輕笑。我不知道今夜為何會對米俊寬談起這些無常荒涼的事,而他,雖然明知不可能,還是試著為我理出可能的方向。
「你知道嗎?」他坐在椅上,姿態那麼莊嚴,在銀白燈光下,閃著一身耀眼的光華。我蹲,執起他的手,緩緩將臉頰貼在上面。「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感到最幸福的事。」
他緩緩地將我拉入他懷中,輕柔地撫模我的臉頰,眼底閃耀著無限的深情。凝眸處,我眼中有他,他眼中有我。
他揉亂了我的頭發,輕輕吻觸我的額前,說︰「走吧!送妳回家。」
我低下頭,看著地上那一片廣漠的雲鄉︰「不回去好嗎?」
「不好。妳媽咪會擔心。」
「不會的。」我搖頭說︰「她根本就不在家。」然後呆望著牆壁。牆和地板是同一個色調的,四周滿是白雲朵朵,我像身在青空雲霧中,陷入自己的心事中。
窗外夜色深濃,屋里一片漆暗朦朧。米俊寬雙手抱胸,在黝黑的夜里檢視著我。
「原來妳是這樣一個不快樂的游魂。」
「沒有。」我听見自己微弱的聲音否認著,但也只像屋里曖昧的黝黑,說服不了心存懷疑的檢視。沒辦法,只要一觸及有關媽咪的種種,我總會剝落太多的心事。也許我是真的不快樂,可是如今對于媽咪,我真的、真的再沒有什麼不平與怨尤。
我們母女其實是一色一樣的,活在自己的孤獨落寞中,把生活圍成剩下自己的圓圈,各自飄蕩在兩個泡泡里。
可是媽咪終究是在意我的祝福。媽咪優雅高貴的面具下,原來有著一顆和我一樣寂寞薄弱的心,我們彼此原本都是需要對方的溫熱。從那天起,我就不再有著那種失落的虛空感,而媽咪對我也不再是一句無言的代名詞。
我轉頭面向米俊寬,染著一抹釋然的微笑︰「我媽咪要結婚了,梁志雲等了她好幾年,現在他們人在歐洲采辦婚禮要用的物品。至于我,游魂一個倒是真的,成天東晃西蕩的,自在得很,快樂似神仙。不過大概有時太悠閑了,只好游晃到這里棲息了。」
米俊寬依然雙手抱胸,在黝暗的夜里審視著我。靜默了幾秒鐘後,他低嘆一聲,打開燈說︰「好了,快樂神仙,洗澡去吧!」
我只微微笑了笑,走進浴室掩上門。
這是個晶瑩剔透的夜晚。清夜有風,拂著疏星幾點。圓月的光華,暈漾了一地的靜寂。
我打濕了臉,仰起頭,卻見小窗向著清空洞開了一方宇宙,清風流瀉處,明月正姿意地窺探。我對夜空笑了笑,悄悄關上小窗,把明月多情的視線隔在窗外,月光卻透過朦朧的水晶,銀色的光華溫柔地包裹住我全身。
或許是月色太美好的緣故,牽動了我入夢的波心,從浴室出來後,我就呵欠連連。我撲上床,躲進被中,渴睡的眼,盡是一片迷蒙。
醒來時,屋里一片漆暗,我坐在黑暗中,無助地張望。不知是什麼時候了?米俊寬呢?
夜寒沁身,我感覺一點微涼,就圍著薄被,果腳踩入冰涼的地板,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住,險些跌側。低頭一看,啞然失笑起來。我忘了我穿著米俊寬的睡衣,衣服寬寬大大的,整個人根本是被包在當中,走起路來麻煩又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