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十七歲了!可以對人生,甚至對愛情有更多的憧憬。雖然大人們看我們不過是小孩一個,可是我們自己卻有那樣的自覺,知道自己已經長得夠大,足夠獨立自主,堅持自己的人生方向。我對相信真正的愛情只有一次,只有真情真性許見白頭。
我調整了坐姿,面對著勞勃瑞福,然後抬頭挺胸,直視著他的眼楮,挑釁的說︰
「那麼你以為呢?親愛的老師!」
勞勃瑞福露出他一貫陽光般燦爛的微笑,略帶一抹揶揄,相當令人心動!
「別那麼沖動!我只是好奇。妳還那麼小,才幾歲--十五?還是十六?--就對感情有那麼強烈的想法。」
「我怎麼想是我的事,」我的口氣仍不是很有禮貌︰「而且,是你自己問我的想法的。誰知道,那樣講會礙著了你。還有,不要太自以為是,我已經十七歲了,記住,十七歲,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什麼叫太小?李世民十八歲就出來打天下了!」
勞勃瑞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或者說,揶揄的味道更濃了︰「好,十七歲,我記住了。小孩子,脾氣別那麼大。妳真的是那樣想嗎?」
「是的。」我重重地答應。
他這時也不笑了,靜靜地看了我好一會,我也回視著他。然後,他突然地站起身,撥亂我的頭發,說︰「不早了,趕快回去。」說完就走出教室。
我愣愣地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
第七章
「妳確定一個人在家沒有問題?」
星期天晚上,我正和數學奮戰時,媽咪輕敲我的房門。我抬起頭對她輕輕一笑,便又鑽入方程式中。
媽咪將抬燈按低,坐在床沿,又問了一次。
我轉身向她,臂襯著椅背,手上仍拿著筆︰「妳只要留下足夠的錢就沒問題了。」
「好吧!既然妳這麼說。」媽咪一向是不擔心我的;我一直自愛又自律。
媽咪起身走向門口,又想起什麼似的折回來︰「我問過三嬸婆了,妳們學校--那個親戚--」
「媽咪,等妳回來再說好不好?」我打斷她的話。老實說,我對這個親戚不親戚的,實在沒多大興趣。
媽咪無可奈何︰「好吧!那我就不打擾妳看書了。我留七千塊在抽屜,妳自己看著用。外公那兒,有時間多去走走,還有爺爺那里也別忘了。要記得吃飯,妳那個胃啊,稍一不注意就全是毛病。」
我看著媽咪,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的胃一直不好,從沒有看她表示過什麼,現在,她這樣說,又算什麼呢?我不是說我媽咪不關心我,或忽視我,而是……而是,媽咪的形象一直那麼優雅、高貴、迷人,十足的貴夫人形象。從我有記憶以來,會抱我、親我、膩我,叫我小嘟嘟的,一直是爹地;會叫我小心不要跌倒,拍拍我心口笑說「不怕」的,也是爹地。而媽咪,偶爾不小心模到她的裙角,我都擔心會把她美麗的衣裳弄髒。媽咪總是很相信我,相信我自己絕對可以把自己打理得很好。也因這樣的「信任」,她從來不擔心我是否吃飽了、睡暖了、穿夠了!
媽咪絕對是社交界光芒四射的名媛,絕對是商場上能力十足的女強人。可是,母親的形象,在我心里卻淡薄得可憐。
媽咪對我一直是淡淡的,不像我在小說、電影中看到的,那種熱濃郁的母愛。爹地死得早,我也就養成獨立自主的個性,和媽咪反倒和陌生人一樣地。
而現在,面對媽咪這樣露骨的關懷,我反倒覺得局促不安,不知說什麼好。
媽咪看我沒有反應,將門輕輕帶上,離開房間。我將燈扳高,盯著刺亮的燈泡;良久,頭昏目眩起來。
一直到我上床睡覺了,只要一合上眼,伏在眼瞼下黑暗的角落,那些金星亂射的流光,便張牙舞爪的飛撞上來。
第八章
星期三下午是覺得最舒坦的時光。連著兩堂的體育課,郁悶的心情被驅散了不少。
其實我的體育是一等一的差;我喜歡的,不過是趁著活動展開的混亂之際,偷空在空曠的操場四處野游。反正在升學為主的前提下,大家都沒有把體育活動看得太認真。甚至連體育老師--我看啊!他自己都快跑不動了。這樣說,也許太夸張了。老賴雖然年逾五十,看起來其實還是強壯硬朗得很;只不過不知為什麼,學校一些體育老師,全是些老弱殘兵,每每看見他們帶著學生四處奔跑時,都暗替他們捏把冷汗,深怕他們一不小心,下一口氣提不上來,就此嗚呼哀哉。
在操場野游,實際上並不是那麼有趣的。而我貪圖的,不過是在正常的體制下,一些月兌軌的快感。奔馳在操場上,那種偶爾一點放肆的心情,讓我覺得,我真的正值燦爛的年華,美麗的青春歲月。
學校是呈ㄇ字型的建築,樓高五層。左邊是各實驗教室、烹飪教室、軍訓護理教室、福利社和體育館的組合;右邊則是音樂、美術教室、圖書室、閱讀展覽室交錯參雜著。正中間巍麗的建築,則含括了校長室、各級辦公室,和各年級各班的教室。那凹洞的一大塊空白,就是我們可愛的操場,大得一如撒哈拉沙漠。而缺口處的左下角,忠實的校工老愛有事沒事就在那門口附近梭巡。向右延伸過去成一直線,則是一排不及我胸膛高的圍牆,正好讓我趴在上面,覺得很舒服。
說起那圍牆,真叫人覺得好笑。防止我們逃學?「拜托!矮得跟土墩一樣,我腳一跨就過去了!」阿花說得倒不算夸張,對我們這些沒什麼形象、又不顧斯文的人來說,這道牆,實在突兀得有些可笑。那麼,圍著只是好看的?但又不太像。牆的顏色保持著水泥最始的本色,加上風吹日曬,歲月的刻痕,斑駁月兌落得令人不忍猝睹。
「活月兌像長膿生瘡,被剝了皮毛的老鼠。」
阿花盡避夸張,這比喻,我還覺得真貼切,雖然有一點惡心。
那麼,圍這道牆,為的是什麼?
「我看,八成是怕我們一不小心,給車撞死。妳看!這外面是紅磚道,再過去就是馬路了。有道是,馬路如虎口,我們這些女敕羊,可經不起一、兩次的摧殘。」小麥雖然沉靜,顛起來可和阿花不相上下。我雖然覺得她的說詞漏洞百出,可也找不出比這更好的解釋。
學校離市區有一段距離,依山建築而成,山坡平緩,才幸運得能有那麼一大片的操場。這圍牆,正對操場,依牆而立,很有一種君臨天下的威風凜凜之感。
不過,趴在上頭會更舒服。如果倒轉過身,背靠著牆,將頭枕靠在上面,雙手橫向橕開,搭在圍牆上,仰望浮雲,听任和風吹拂撥弄--唉!那真是人間天堂。
像現在,我就是處在這樣的仙境中,小麥和阿花則在兩旁,一個頭襯著雙臂,注視牆外的車水馬龍;一個雙手抱胸,背抵住圍牆,看著操場上的同學尖叫嘶喊。
這種時候我通常是不願意講話;可是兩人都不出聲,倒讓我覺得反常。往常這時候,她們兩人老喋喋不休,煩都煩死人,今天是怎麼回事?
我立直了身,轉頭向阿花︰「怎麼了?都不說話!」
阿花嘆口氣,回過身,面向操場。
嘿!還是不說話。
「小麥?」
「也沒什麼。」小麥變換一下姿勢,將手放在腰帶上︰「上星期六去看電影,和王大意見不合。王大說了句「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阿花一氣,將冰淇淋甩在他臉上,就這麼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