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問了一次。
媽咪又笑了︰「公司沒什麼事了,就早點回來做飯。」
我實在是不相信,但也不再說什麼,靜靜地吃飯。媽咪的笑臉,即便是那笑臉,也是我陌生的。
餅了一會,媽咪開口了︰「下星期一有些事要到南部出差,去一個星期;妳一個人在家沒有問題吧?要不要到爺爺家或外公家住幾天?」
原來如此!
扒了一口飯,囫圇吞了下去︰「沒關系!反正已經習慣了。」
我又盛了一碗飯,媽咪看著我,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妳在學校還好吧?」
我看了她一眼,奇怪她這麼問,嘴里卻說︰「很好。」
媽咪點點頭,說︰「上星期去三叔公家,听他說,有個親戚剛從國外回來,在妳學校當老師。」
「親戚?什麼樣的親戚?」我們家這些親戚,我從來也搞不清誰和誰是什麼關系。
「我也不清楚,」媽咪頓了頓,蹙著眉,很是動人。「听說是三嬸婆娘家那邊的人,大概是表哥之類的吧!」
我看媽咪和我一樣,搞不清這許多關系。可是她那麼注重和親戚間的關系,怎麼會有這樣的疏忽?
「就算是吧!那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如果真是親戚的話,禮貌上該向對方表達意思。」
這就是媽咪,家庭以外,對什麼都周到。三叔公那件事倒是例外。
媽咪還是好強、愛面子!那麼高貴優雅的一個人!
我有點不耐煩︰「再說吧!現在連對方是誰,什麼關系都不清楚,談什麼表示意思!等弄清楚誰是誰了再說吧!」
媽咪仍不放棄︰「嘟嘟,我的意思是--」電話響了,打斷媽咪的話。
找我的。
「杜見歡?有部電影剛上片,听說不錯,明天下課一起去怎樣?」剛拿起話筒,阿花就迫不及待的嘰哩呱啦起來。
「我們兩個?」
「還有麥子、王大和他兩個同學。」
「王大?妳什麼時候又和他搭上了?」
其實王大和我們都是認識的。早先是阿花看上人家,想盡辦法搭上線,後來就這麼熟了。不過,米俊寬出現以後,阿花為他顛倒痴迷,我還以為她和王大就這麼完了,倒是沒想到,阿花這家伙當是人迷心不迷。
「妳不要扯這麼多,到底去不去?」
我實在是不想去,又不知找什麼借口好,正猶豫著,眼光和媽咪遇上,靈機一閃︰「我不能去,早和我媽咪約好了有事的。」
阿花也沒堅持,說聲「拜」就掛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我一進教室,阿花就堵住我,威脅說︰「今天下午妳如果不和我們一起去,以後我就改口叫你「杜胖」!」
我睨了她一眼,不理她。
她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杜胖杜胖地呢喃個不停,然後指著我,哈哈大笑︰「哈!杜胖!真有意思!」
衣架剛好走進教室,想必也听得她大叫那一聲。阿花尷尬地坐回座位,偷偷瞥了我一眼。我昂著頭,奇怪的,竟沒有臉紅,卻意外踫到張亮麗的視線,一種很不屑的表情。
第四堂課結束後,我急于擺月兌阿花的糾纏,急切的收拾書包。一上午,她一直跟在我後,也難怪,她就坐在我旁邊。
「怎麼?還在生氣?」
我不答。
「妳真的生氣了?」
我還是不回答。
其實,我並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被米俊寬听到,我覺得很不舒服。
「我以為妳不會在意。真的!我只是覺得好玩--」
「唉!」我打斷她的話,其實她也並不是那麼不可原諒︰「算了吧!阿花,我沒有生氣。這沒什麼好生氣的。」
「那妳干嘛憋著,一上午都不說話?也不理我們?」
「我喉嚨痛,可以了吧!」我扮個鬼臉,然後語鋒一轉︰「妳們還不快走,電影快要開場了。」
兩人這才放心地離開教室。反倒我,原先急著離開的情緒,經這麼一攪和,逐漸平息下來。看她們走遠了,我反倒又一坐回座位。大家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下幾位比較用功的同學留下來溫習功課。
我趴在座位上,覺得肚子有點餓,恍恍惚惚的。眼前突然出現米俊寬擦拭黑板的背影。然後,他回過身來,叫了我的名字,對我溫柔的一笑--
當--當--,鐘響敲醒了我的混沌。抬頭一看,留下來溫習功課的同學也離開了,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我一個人。幾點了?我的腦筋有點不清楚了。我起身離開座位,到洗手沖了把臉,沒有帶手帕、面紙,就用衣袖邊擦臉,邊進教室。
走到座位後,我用另一只衣袖將臉再擦得干些,然後收拾書包準備離開。就在我背上書包,轉身欲向門口走去時,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愣在當地。
勞勃瑞福背靠著牆,正對著我,左臂擱在桌上,支著臉頰,一語不發地注視著我。
我的座位是在東向靠窗算起第三排最後一個位子,窗戶外就是走廊,前後各一個出入口。靠窗的第一排座位是貼著牆排列的,排到最後兩個位子已經不臨窗了。
所以,勞勃瑞福此時背靠著牆,坐在臨窗第一排倒數第二個位子,而我沖完臉,經過走廊由後門進入教室,他的位置所在,就成了我視線的死角。他一定是在我出去沖臉時才進來的,因為我由後門出去,必定會經過他現在坐的位置,而我確定,當時除了我,教室再沒有其它人了。
等我回過神來,他還是那樣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我。我開始不安起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臉頰忽的發燙起來。剛剛我用袖子擦臉的情形,一定全被他看在眼里!
我深吸一口氣,又輕輕呼了出來,然後,提了提書包的肩帶,朝他點個頭,頭一低,逃難似地準備離開。冷不防他輕吐了一句︰「請這里坐一下,好嗎?」左手依然支著臉頰,頭稍微揚起,示意他跟前的位子,也就是我座位右手邊前方的那個位置。
我遲疑了一下,然後走過去,面對講台,但身子略為右傾,在他跟前坐下。然後頭稍低垂,我不敢直視他的眼楮。
好一會,他仍然保持同樣的姿態,一話也不說。我有點不耐,抬起頭,正好遇上他的眼光。心一驚,忙不迭地移開視線,心髒跳得好厲害!那感覺真像是小偷當場被逮了似的,又驚又怕!
當然,我對勞勃瑞福的感覺沒有那麼復雜。雖然久仰他的大名,真正接觸到是在二年級上他歷史課以後的事。我之所以會感到心慌,完全是心理正常的反射動作罷了!看!他莫名其妙的冒出來,又一句話也不說,直是盯著人瞧--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由不得我不感到心慌意亂。
「妳從那里看來那些東西的?」
「什麼?」沒頭沒腦的,我怎麼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那些話,昨天妳課堂上講的那些話。妳是不是看了一些這類的書,然後大受感動,就照本宣科搬了出來?」
听了這話,一剎那,我竟然不知是該生氣還是憤怒。
我承認,我的思想跟不上時代,對愛情有著過份美好的憧憬,向往那種「一生情,一生還」的刻骨銘心;我也承認,不少同學笑我太迂腐,中了神話傳奇的毒太深,相信什麼美麗的傳說,死守著封建時代女性的柔弱,讓男性大沙文主義騎在頭上。
「憑什麼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該從一而終?」她們這樣的不滿。
然而,我要的並不是這樣的形式,表面上的平等。我要的是真情真性,一輩子真正的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