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卻駁得夏煦無言可說,他定定望了她半晌,終是嘆口氣,「是不是我們再怎麼反對,你也會像今次這般私自出走?」
溫芙衣怕他生氣,猶豫一下仍是點了點頭。
夏煦便不再說話,轉對雲飛道︰「雲兄,這丫頭便勞你多加照看了。」
溫芙衣聞言喜上眉梢,雲飛看她一眼,神色有些復雜,卻沒有反對。
「芙衣,你要與雲兄隨行,今日便別再亂跑,早點歇息,莫忘記告知你師兄一聲。」
「啊?」溫芙衣垮下臉,「能不能不要?」
「除非你不想走了。」夏煦想板起臉,突然睨見一旁白琬珠眼中笑意,這黑臉便再裝不起來。他微側頭咳一聲,終是柔聲道︰「還是,你一輩子都不要這師兄啦?」
「……」溫芙衣被他說得心軟,乖乖地點了點頭。
幾人便再說些話,雲飛仍回他的鳳祥客棧,夏煦與冷傲天出門辦事,如今客棧有這些人,白琬珠便不再隨同。
她轉頭見柳青蹙眉與溫芙衣說悄悄話,似乎在訓她,便不由好笑︰現下瞧來,最該同情的反而是這處處挨訓的小泵娘了。
骯中有些餓感,便下到大堂要了幾塊烙餅。
回房時見婁陌的房門是閉著的,想他縱使心里有氣,卻是舍不下自家師妹。
她心下惻然,在他房門站了一會,終是走了過去。
天底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之事何其多,她自己況且開月兌不了,又怎能勸慰他人。
才在房中坐了一會,便有人敲她房門,「白姐姐!白姐姐!」
白琬珠開門一瞧,便見溫芙衣一張漲紅了的芙蓉面。
她氣呼呼地進來將手中長劍往桌上一放,嚷了起來︰「師兄太過分了,我勉為其難去同他講和,叫了半天門,他愣是不應我!有什麼了不起的,若不是煦哥哥逼我,我才不想理他呢!」
接下又是一長串抱怨,白琬珠知她嘴上不讓,心里卻是相當在意的。待溫芙衣發完牢騷,她給她倒上一杯茶,道︰「你師兄想是仍氣在心頭,過幾天等他氣消了,自不會不理你。」
溫芙衣一口氣將茶水喝光,做個鬼臉,「不管他了,我明日便要跟雲大哥走,誰會等他氣消?這事本是他的錯,現下又是他先不理人,煦哥哥也怪不得我。」
「是,是,」白琬珠漫不經心地點頭,「如今你心上人就在眼前,自然顧不得旁人啦!」
「好呀,連你也笑我!」溫芙衣又紅了臉,作勢不依地連跺幾下,那眉間的歡喜之色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白琬珠便不再逗她,「怎會笑你?我羨你還來不及,瞧那雲飛的神情對你並非無意的。芙衣妹妹,這卻是哪來的福氣撞見一個同樣鐘情于你的心上人。」
第五章剎血主人魔君(2)
溫芙衣也不鬧了,甜滋滋地往她身畔湊,「我就知道白姐姐人好,不像煦哥哥和柳姐姐,一見面便只會訓人,訓得我都怕了。」
白琬珠微愣,憶起夏煦曾央她勸溫芙衣三思,可轉目瞧見這姑娘一張歡喜的小臉,卻又怎忍心潑她冷水?
她心緒折轉,換了個隱晦的說法︰「只是,你若真心與那雲飛在一塊,往後的日子怕不易,你可想好了?」
溫芙衣突地靜了下來,低頭撫弄手中劍穗半晌,她道︰「白姐姐,其實……其實你們的擔心我也是知的。不瞞你說,我當初便已想到這些,所以那人對我愛理不理,我便也不睬他,可心里……心里總是掛著他的。如今下這決心,卻還多虧了白姐姐。」
「多虧我?」
「是啊,你那日對我說要好生珍惜喜歡的人,我當時便想到了他。無獨有偶,他偏偏又在那日來找煦哥哥,你可知我再見他時心里是什麼感受!你們都以為我是一時任性,可那晚我卻認真想過了,若我去找他,今後也許會後悔,可我若不找他現下便已悔死了!」她目光筆直,並不閃躲,「白姐姐,我們這些人哪,在許多事情上不曉事,可有些事卻是自小便明白的了!」
「……」在這樣的目光下,白琬珠便再不能說什麼。她總以為溫芙衣年幼單純,可關于門第成見家世壓力這姑娘確是了解得比她要多。真正認為只需兩心相悅便可的是她自己才對,無牽無掛自在慣了,確是不明為何會有那般多顧忌的,若不是夏煦……
夏煦……
白琬珠總覺她為漢人,在回民眾多的大漠已是不得自在,可來了中原結識這男子之後,才知她仍是自由的,人生原來竟有那麼多束縛。
「白姐姐?」溫芙衣見她出神,不解地輕推她手肘。
白琬珠回過神來,笑一笑,揮去心中感觸。
鎊家自有各家憂,浮萍過客,便做一笑,天際悠悠。
塞北的這座城鎮一夜之間變得無比熱鬧。
城里的江湖人翻了幾番,一日中進出城門的有八成都帶有家伙,守城的兵士原來還意思意思地問上幾句,到後來連一眼都懶得瞟了。
得利的是城中各客棧,同時卻也不堪其擾,只因那些江湖人不只住店,連店中住著哪些人都要查個清楚,若有形跡可疑的江湖獨行客或外族人更是不客氣地嚴加盤查。
不服氣?
好,咱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兄弟幾個上外頭好好「溝通溝通」吧!
這架勢竟比官府搜查囚犯還來得霸道,官府也早給傲天堡打通了關節,對城中江湖人的動靜只當不知。
白琬珠住的客棧早已被冷傲天包下,甚是清靜,卻也不是察不到城中波涌。偶爾眾人聚了晚膳,听到隔壁小店突地鬧出一陣動靜,夏煦總在她出聲發問前一皺眉,淡淡解釋︰「塞外地遠,官府管理不嚴,且有傲天堡撐腰,這些江湖人便忘形些。」
冷傲天便更冷地答他︰「夏兄教訓得是,等傲天堡近百兄弟的仇報了,我自然會管束手下舉止。」
「是小弟失言了,他們怎樣是他們的事,我並無指責冷兄的意思。」夏煦笑笑,並不與他爭辯。
白琬珠在一旁听著,便想起這人說過的話,他曾殺過人,卻不喜血腥;不贊同驚擾普通百姓,卻也明白這是情勢所需,並不阻止。
在她看來,卻是這樣的人極適合統領江湖,偏生他又道平生所願是像她這般,浮雲野草似的浪跡天涯。
好不矛盾。
只是見到這兩人的機會突地少了,每每又在哪里傳來一點消息,兩人便匆匆趕去,只囑留在客棧的三人莫單獨行動,倒真合了柳青的話︰「我們這幾人出來,只有冷大哥與夏大哥在做正事。」
說得白琬珠好不慚愧,她最閑不過,素昧平生受了人家這些照顧,也只在旁看些熱鬧,長些江湖見識而已。
她性子不記事,慚愧過後,只照樣四處听人說說話,或到馬廄對白馬絮叨。
這日她方轉到後院,便踫上夏煦與幾人匆匆牽馬往外走。
「夏兄。」白琬珠招呼一句。
夏煦勒了馬對她點點頭,「我與冷兄要出城兩日,你們自個多加小心。」
這已是尋常事,白琬珠只一笑,「好說。」
夏煦本已上馬,卻又再看她一眼,輕道︰「你……你也是……小心。」
啊?
白琬珠一怔,他卻已擦身走了,她回身望了半晌,搖搖頭,「‘你們小心’與‘你一人小心’不是同樣意思嗎,至于要說兩遍?」
這夏煦,仍是愛操心。
回頭看看空了一半的馬廄,不忘借此機會訓白馬︰「可瞧見了?我待你還是好的,像它們那般一日到晚跑幾趟,累也要累死。」
白馬不屑理她,懶洋洋地把頭往草料上一靠。在馬廄關了這些日子,這匹野慣了的老馬也變得無精打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