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圓目一睜,「原來是一丘之貉!」話音未落兩團火焰已向道士呼嘯而去,對方騰身閃過,「你知我並無惡意,否則也不會坦誠相告。」
「那又如何?你總把‘天理’掛在嘴邊,那混賬國師傷了多少天,害了多少理?怎不見他遭天譴?你們這些人只會對狗屁秘術窮追不休,偏是如此我偏不給你們!」
青年道士眉一皺,待要說些什麼回她,似乎又無話可說。只身勢不停連連閃過對方盛怒之下擲來的火球。當真要動手才能解決嗎?他心下為難。
此事已追查多年,到他手時只余一冊私摹的秘本未追回,他一路尋查才知事情始末。只因對這小妖抱了些許恤憫,他本希冀能好生解決這事……偏還是免不了動手。
師尊曾說他仍有許多事看不開,指的便是如此?
心念急轉間又避過幾團火光,因六六注入陰氣,那火落在林間枝葉上並不蔓開,所到之處卻似生息被抽走般慢慢枯敗了。
六六大怒喝道︰「為何避不動手,當我不配做你對手嗎?」體內妖氣連催,生生把陰火之術運到極限,四肢百骸俱透出陰氣,周身便像罩了層陰白烈焰。
青年道士大吃一驚,急叫︰「不可!」話音剛落,天色便突然暗了下來。
兩人皆一怔抬眼,片刻之前仍晴好的天際竟已是惡雲翻騰,疾速凝成的暗雲將山間草木壓映得黯然失色。
「轟隆!」一道閃電冷不防劈開雲朵,直直刺入兩人所在的山林,剎那間電光照出天地凶險山林撼動,也照出由林間急彈而出的兩條身影。
六六落地之後踉蹌幾步才穩住身子,仰起的面上盡是慘白之色,「怎會?」她喃喃,「偏在這時……」
道士的面色凝重,「我看過你命盤,知你近日必有大劫,這關頭上行事本該謹慎,你反而妄用逆天之術,叫天雷提早降了……余下兩道不知何時便來,你快些走避吧!」
六六聞言一怔,突又面色大變,「不好,那雷劈得周圍的樹都燒起來了,這樣下去必會引起山火!」她與同伴們決不能又因同樣的事流離失所!
身形一動又要躍回林間,卻被道士攔住了,「你回去也枉然,天雷只會降在你在的地方,沖動反而誤事。此處交與我,你速到空曠之處走避。」他也不多說,只袍袖振蕩,雙臂抱圓,喝一聲,「起!」林外清淺的小溪中竟騰起一股水柱,游龍般從天躥進林間去了。
他為何要幫我?疑惑僅在一瞬間劃過心頭,六六便毫不遲疑地反身向山下掠去。
第10章(2)
「天雷降時避進水底,興許還能逃過一劫。」老綠龜是這樣說的。林邊的小溪太淺,藏不得人,最近的藏身之處便是兩山之間的急澗。
她一生之中從未以這樣的速度奔逃過,仿佛一眨眼便墜到了谷間,汩汩的水聲混在那呼嘯的風中傳進耳。
六六不由大喜,便在此時感到全身寒毛直豎!
身體比意識更快地撲向一旁,幾乎在同時天地間電光又起,分明已險險躲開,身子一側傳來的麻痹感仍是直沖腦門,鼻間似乎也聞到了衣物焦味。便在此時那驚天動地的雷聲才炸起,六六卻已听不到了,饒是她平時身手敏捷,此刻也只能身不由己地隨巨雷激起的碎石滾下山間。
身子直如 轆般狼狽急轉,突又重重撞上什麼,六六心口一痛,張嘴便咯出一口血,又翻滾幾下才打住,只覺周身真如用壞的 轆般破爛不堪。她申吟著強抬起頭來,澗水就在眼前,便連兩岸間的浮石也看得清清楚楚。
「可惡……」她喃喃著撐起身子,刺中帶麻的炙痛瞬間傳遍全身,撐地的手一陣抽搐,直把指尖都按出血來才沒軟倒下去。
……現在倒下就輸了……還有幾步……只要再爬幾步……
便是這樣的意識支撐著六六拖動身子挪向澗水……用一只手臂支撐全無感覺、仿佛已經焦掉的半邊身子。
「老天爺不是要我死嗎……我偏不讓他稱心!」這樣咬牙低語的同時,指尖已觸到了冰冷的澗水。六六心一寬,吃力地將身子挪進水中,就在此時,眼角捕捉到地上一樣東西。
原本白玉般的身子已沾滿了污泥,可還是笑眯眯地躺在她方才爬過的地面上。
那人送她的瓷女圭女圭。
已在水中的身子微微一動,六六不假思索地撐身向瓷人伸出手——「轟!」
千里之外的京城中,以箸擊杯的男子突地停了動作抬起頭來,一旁清唱的盲眼歌女也不由收了聲,詫異問道︰「公子,怎麼了?」
「……無事。」只覺一時心驚,似有什麼事情發生。他暗里掐指一算,自個近來並無禍事……怎會忽地心驚?
男子沉吟片刻,將一錠銀子扔在桌上,「今日便到這吧。」伸手一撐窗檻便直接躍了出去。
盲眼歌女不知發生了何事,只听得酒樓眾人紛紛驚呼,偏了頭問問伴奏的老樂師︰「師傅,發生了什麼事?」
樂師定定神,強笑道︰「倒沒什麼,只是那位公子臨時有事,這便走了。」他只見那位客官一身倜儻,卻沒想到是會武的主子……此處可是三樓,那人沒摔傷吧?
「原來如此,」歌女聞言放下心來,「無妨,他明日還會來的。」
老樂師看她一眼,將二胡劃拉幾下,含糊道︰「是啊……」他心里也盼著如此,像這樣日日光顧酒樓卻只為听曲兒的客官並不多,他自是樂意那人天天來找他這小徒兒,只是……好景總是不常呀。
「他明日還會來的……」盲眼歌女喃喃道,突地紅了臉,「師傅,那位公子長得俊嗎?」
唉,怕的就是這個。老樂師心里嘆一口氣,斬釘截鐵道︰「這人豬頭大耳,肥腸滿肚,你說俊是不俊?」
紫衣男子當然不知自個被人詆毀若此,下得酒樓後便尋個無人小巷遁身出了野外,徑直騰雲而去。
只一路西行不多遲疑,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直覺卻引他回那山間一探究竟。
腳下雲氣流轉,不多時已望見那片山林,只是上頭盤旋幾縷殘煙,竟似烈焰焚過的樣子
不由心下驚詫。
降了雲氣去看,山林正中焦黑一片,卻不見鳥獸走竄,反而是山谷一側傳來隱隱嚎聲。紫衣男子越發詫異,縱雲騁去,只見下頭的山澗邊黑壓壓圍了一圈山獸,皆垂首不出聲,正中嚎哭的卻是與六六交情甚好的那幾個,莫非躺在那的是……心不由一沉,散了雲氣緩緩落下,外圍的山獸只抬頭看他一眼,又垂了臉低鳴,全無平日懼怯樣子。卻有一人見到他微怔,輕點頭示意,竟是前些日子進山探他的青年道士。
萬千念頭在心里流轉而過,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听那道士嘆道︰「你這林間有個小妖遭了天劫……活不成了。」
雖已猜到大概,得到證實時還是震了一下,待回過神來心里竟有些黯然。黯然呀……原來不管活多久,看過多少世事,還是會有人影響他的心思。
紫衣男子一言不發朝獸群中走去,山獸們自動給他讓道,使他得以睜見被圍在中間的炙黑軀體。只一眼,便看出那小妖只余一絲生氣,魂魄渙然便要月兌了軀體,確如青年道士所說……回天無力。
莫名地,想起那晚火堆邊這小妖凝望著他的單純面容。他本打算今日出了山林後便在城中找個地方待下,這山頭是不再踏進的了,以免誤擾了某人的心緒,哪知……
早知如此,便不說那些別有深意的話傷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