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瞧苦上頭無號碼顯示,心竟棲惶起來,猜想著會不會是他,但又否定了自己的噫測,最後自嘲苦笑地接起手機。「喂?」
「妍妍。」
宣妍張大眼。「阿嬤!」啊啊,糟,又好想哭了。
「你今天怎麼沒有上班?」女乃女乃問著,有幾分苛責。「我到藝術館來找你,人家說你搞失蹤,你到底是怎麼了?」
「欸,阿嬤,你怎麼會跑到藝術館?」宣妍听女乃女乃的口氣變差,不由得慌了起來。
「你說要帶男朋友來見我,都沒有,我只好自己來了。」
「阿嬤——」沒有男朋友啦∼
「反正,你先過來,要不然我一個老太婆在這里,也不知道該站哪還是坐哪。」
「阿嬤,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馬上就過去。」切斷電話,沒時間傷春悲秋,她快速梳洗之後,搭上小黃,在藝術館隔街下車再火速前進。
為何這麼麻煩?
因為她可以走到路口,確定門口有多少人在,究竟會不會被館長給逮住等等,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她老覺得有很多視線纏著她。
宣妍看向對面來者,還有左邊、右邊……她是眼楮哭得很腫很嚇人嗎?不然為什麼每個人都在看她?還是說,她今天穿得超沒品味超丑的?
不會啊,雖說時間很趕,但她有確定自己的狀況OK才出門的。
可,每個人的注目又是不爭的事實,尤其那眸光是驚詫的、奇異的、不解的、甜笑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份疑問,當她走到路口時,答案揭曉——
太古藝術館街位于十字路口,而臨街的側牆彩色玻璃帷幕上頭,竟以高倍雷射投射出一幅巨大的涂鴨,那是一個女孩的側臉,盡避以涂鴨手法,卻看得出五官所傳達出的乞憐神韻,而那張臉,正是她的……
宣妍心頭狠狠地暴痛了下,發現有更多人靠近她,像是在比照她和涂鴨畫像有多相似。
而涂鴨還在進行中,宣妍梭巡著投注點,發現那身影就在她右斜方的街角。正以雷射筆在螢幕上作畫的畫者,竟是他!
奉在威身旁有各種儀器架設著,正前方擺著電腦螢幕,畫同時繪入電腦,而他,正垂眼進行最後修飾。
乾姊不是說他回美國了嗎?怎麼他會在這里?
十幾天沒見,他瘦了,真的瘦了,一頭過肩長發東趄,可見他的頰微削,但卻無損他精銳的眸所傳遞出的專業與干練,他從容又敏捷地下筆,仿佛思緒是前所未有的順暢,下筆如神。
黑眸如蘸墨,在長睫底下如濺光黑琉璃,在他人面前冷冽如冰,在她的眼里,溫柔多情,是給予是奉獻是包容……
突地,畫作完成,他抬眼的瞬間,視線竟一瞬也不瞬地穿越人潮,殺過對街,望進她來不及閃避的靈魂里。
她倉皇失措,轉身想走,卻瞥見女乃女乃竟出現在他身後!這是什麼狀況?為什麼剛剛沒看到?是因為她的眼始終只看得見他嗎?
想走,已經慢了半拍。
「斜面街角,身穿超丑黑色短外套的女孩。」奉在威接過拉米亞早就準備好的大聲公喊著。
她頓了下,想要趕緊走,想到他說的話,又連忙月兌下外套,免得自己太引人注目。
「那個月兌掉超丑黑色短外套,穿著刷白牛仔褲的女孩,給我停住。」奉在威一反斯文,怒咆著。
震得宣妍頓住不敢動,其實,就算她想動也動不了了。她被好奇的人潮給緊緊包圍。八成有人以為現在是拍片現場吧,她猜。
「我愛你。」大聲公傳來他低柔粗嗄的告白。
現場歡聲雷動,有人叫好,有人不明所以的跟著哇哇叫,就連紅綠燈都失去作用了,所有的車都停在十字路口的斑馬線後,讓奉在威斜向走來。
宣妍沒有勇氣回頭,淚水已經刷掉她遮蓋黑眼圈的遮瑕膏。
「你知不知道你不告而別我有多火大?」他一直以為他的火氣可以綿延很久,就算她道歉,他也不見得會原諒,但是他錯了,他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在乎她,只要她願意再回到他身旁,別說火氣,就連蠢事他都願意做。
宣妍回過頭,看著他競在交通黑暗時段,從空無車輛的路口中心走來。
「我以為我會很生氣,但我卻只感到悲傷。」他覺得自己被拋棄了,而且她連個瞎掰的理由都沒給。
「對不起,我不想傷你的。」她眸里映著徐步而來的他,是那般的華貴傲岸,一如她以往所見的他。
但是,宣妍不知道,他握著大聲公的手冒著汗,心髒很虛,很怕她又逃走。
原本昨晚就可以把她強行擄走,但他想,光只是那麼做,根本無法讓她知道他對這一份感情有多執著有多渴望。
「你已經傷到我了,你該要怎麼賠償我?」他來到她面前,舍棄了大聲公,黑眸灼灼直瞅著她。
「我……」她垂著眼,握緊粉拳。
「我是一個幸福不完整的圓,你是缺幸福的一個角,求你成全我的缺陷,好嗎?」還握拳頭……想打他啊?行!如果揍一拳就願意跟他走,再多奉送一拳也無所謂。
她淚眼迷蒙,扁著嘴。「我配不上你。」
「我配得上你。」再確定不過。
「我什麼都沒有。」她很久以前就發現兩人一點都不適合,但她想要沉淪在美夢之中,不想醒,然而現實卻讓她不得不醒。
「我就缺一個你。」他的眸剔亮如琉璃。
宣妍無力地嗚咽了聲,像是力氣被他抽光。「可是、可是,我沒錢沒勢沒權……」她開始抽噎,像個哭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的孩子。
「你給我夠了喔!」他低喝一聲,長臂霸道地將她拽進懷里。「去掉四方,去掉我父母的產業,我也不過是個人,不用把我太神化,況且,我已經很有錢了,我不需要一個跟我比錢多,跟我比權勢,根本不需要我照顧的老婆!」
說到最後已經氣到不行,但把她強壓進懷里的力道卻又是恁地輕柔。
老婆?宣妍怔住。他說老婆?
「可是,你不是把畫給毀掉了嗎?」不是很氣她、很恨她?
「那種東西什麼時候要再畫都很簡單好不好!」氣死了,都什麼時候還在談畫。「你干脆一點告訴我,你到底是愛我的人,還是愛我的才華?」
嫉妒自己的才華實在是太愚蠢,但他偏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如果是愛你的才華呢?」她假設。
「那也請你愛我的人吧!」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要不然呢?他還能如何?有沒有听過一句話叫到卡慘死?
「你……」她從他懷里拾眼。
「我愛你!我已經說了,不要當我在放屁!不要把我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沒人照顧,我很可憐!」可憐可憐他吧。
「我沒有,我也不想離開你。」她用力地抱著他。
她渴望他溫熱的擁抱,渴望他的細心照顧,渴望他說愛她。
「那就不要離開啊!」
「可是,我怕伯母會誤會我,我又怕拉米亞會說我不要臉,可是、可是,我真的只是喜歡你,我又不是為了你的錢。」她愛上的是他內斂的溫柔,是他面對她哭時,沒轍的嘆氣。
知道,她愛的是他的才華嘛∼「放心,從來沒有人能夠改變我的決定,至于他們……」他輕拍她的肩,要她看向對面。「你看。」
宣妍拾眼望去,發現拉米亞就跪在藝術館門口,而吳慈美則對她露齒而笑,就連企圖非禮她的吳久哲也跪在一邊,頭上還頂著水桶。
「放心,我知道所有的事,都沒事了。」奉在威終于露出連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暖暖的像道雋永的煦光烘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