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不愛有人不經他允許踏進他私人的地方,這一點,任達方應該是很清楚的。
「賴小姐。」
「賴?」皺眉。
「述豐集團總裁千金兼述豐公關經理賴咨雲。」任達方跟在身後小聲說著。「約好兩點會談,可是董事長一頓飯吃到三點還不回來,我打手機也沒人接,我請她到候客室稍等,她卻自動自發跑進辦公室,我知道你不喜歡外人踏進辦公室,也明白該請她出來,可是她長得令人好發毛,我沒勇氣再見她第二面……」
「長得像鬼啊?」回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那神情還真像是見鬼了。「真長得這麼可怕?」難怪長年在外不回國。
「不是的,董事長你要是見到了,肯定會跟我有同樣的反應。」
「長得這麼有特色?」
「既然你要忙,我就先回去了。」嘴巴腫得很可疑,紅得很詭異的幸多樂聲音微帶沙啞地低語。
靶覺她要松開手,他趕緊再扣緊。「不可以,你剛剛明明答應我了。」他附在她耳邊,學她把話含在嘴里說。
「我哪有?」她神色羞赧地嬌嗔,想要閃躲他強烈的入侵感。
「你沒有搖頭啊。」他咬著牙,努力不讓下屬偷听見。
「我沒有搖頭不代表答應啊!」她也開始咬牙。
「那你就點頭嘛。」
「我干麼點頭啊?」
兩人像是杠上,互相湊在嘴邊說些只有彼此听得見的話,壓根不覺兩人已經緩慢上了二樓,而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
「董事長∼∼」很哀怨的聲音突地插入。
「干麼?」很不爽地暴吼。
「賴小姐。」他指了指前頭。
齊子胤和幸多樂不約而同地抬眼探去,瞬間,恍若時空交錯,那夢中的女孩自夢中掙月兌,走進了現實世界,不似夢里她常穿的鴨青色緞子襖、鵝黃調羅裙,而是換上俐落的黑藍色套裝,腳踩瓖水鑽的黑底高跟鞋。
那合身套裝將她曼妙的身段勾勒得萬分出眾,在夢中老是系綁和束起的發,此時柔細黑亮地攀在肩頭上,儼然像個新時代女強人,但五官將所凝出的笑意和夢中女孩如出一轍。
「我有沒有說,她跟幸老師所畫的那個女孩,一模一樣?」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好毛啊!
幸多樂心口狂震了下,微微側覷了身旁的齊子胤。
如她所料,他看直了眼。
齊子胤心底像是掀起子狂風暴雨,雙眼不敢移。
第六章
夜深沉,隆冬的勁風刮響了城郊林葉,皎白的冷月在雲層間忽隱忽現,飄揚之間,透著一股淒迷妖詭。
半晌,城郊外的官道響起策馬狂奔的聲響。
突地,听見馬嘶聲,夜,又靜寂了下來。
騎馬跑在前頭的少年回頭。「為何停下?」
拉緊馬韁的男子微微一笑。「我听見了有趣的聲音。」話落,立即下馬,借著微弱月光,往官道旁的林間走去。
月華微移,銀光輕篩,勾勒出少年絕色的五官,以及令人不寒而栗的妖邪。
嘖了聲,他也跟著下馬,隱沒在月光外的眸竟透著些微青光,盡避月光再次破雲層吞沒,卻依舊無礙他的視力,精準無比地閃過林間盤根錯結的地面,來到男人身後。
「爵爺,你瞧。」男子沒回頭,指了指約莫幾尺外的女娃。
只見女娃年約六、七歲,或者更小,身穿補丁數處的破舊衣裳,倚在一棵大樹邊,前有三、五只野狼環伺,而她正與狼對峙,口中念念有詞,恍若在念咒般,一刻不停歇。
宇文歡挑起一雙劍眉,俊美得教人垂涎的臉沒有表情。
「要不要去救她?」男子又問,唇角淡噙笑意。
「關本爵爺什麼事?」略嫌低啞的嗓音淡吐不耐。
「那你來干麼?」
「看你在干麼。」那眼神就像在說——你想救,請便,我只是看戲。
「真狠。」
「不狠,如何保家衛民?」他低聲哼笑著,透著難以發覺的自嘲。
「她也是民,你就不救?」
「她又不是邊關子民.」
宇文歡年紀輕輕,以束發之年承襲父爵,十六歲官拜五府左軍左都督,且受封鎮遠將軍,帶兵北上邊關,短短一年便擊得外敵退守百里外。
如今十七歲,班師回朝,戰功彪炳。
今晚,他正是要回京師受封,不想與其他將領駐在城外三十里,于是和貼侍無咎先行入城。
「……無咎,就算你把眼楮瞪出來,本爵爺也不會去救人。」宇文歡神色平淡地道,儼然沒將人命看在眼里。
耳邊听見了拖地的鐵煉聲,眼前有鬼差似游魂般的接近那女娃,他知道,她注定活不過今晚。
救個活不過今晚的女娃?何必。
「我向來不敢奢望你。」無咎狹長美目輕移,視線回到樹旁的女娃身上,只听她嘴里念念有詞,聲音虛弱而破碎,卻堅持不斷地念著。
「狼大爺,別咬我,也別吃我,我有什麼好呢?身上才幾兩肉,吃了我一點也不過癮,不如這麼著吧,咱們打個商量,放我走,讓我再養個幾年,等白白胖胖了再來吃我,好嗎?」
女娃臉色蒼白,粉女敕菱唇被凍得泛白,身子細瘦,像是隨時都會昏厥,然而那雙眼兒卻是清靈有神,眨也不眨地瞪著前方,唇角彎成令人心憐的笑。
眼前狼群嗥叫了聲,林間夜鳥飛竄出林。
見狀,女娃面露煩惱,嘆了口氣,唇角依舊抹笑。「要是有翅膀,我也能飛走了。唉,狼大爺,再打個商量嘛,我這沒肉無油的身子只能讓狼大爺們剔牙,你們分了分,哪過癮呢?依我看……」
狼群又嗥叫了起來,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她的碎碎念。
這下她認命了。「說了這麼多,狼大爺們要是還不打算放過我,我也無話可說了。」頓了頓,像是要把這輩子不能再說的話都說完似的,又開口。「吃了我也好,填飽你們的肚子,你們就不會去吃我的家人了,我爹剛走,現在應該在回家的路上,往後我不在,爹就不用再為我的藥錢煩惱,娘也不用再為弟弟上私塾的錢煩惱,多好啊……」
最後那幾句像是用盡了她全身氣力,語中帶笑,帶著自嘲的笑,淺虛破碎得難以分辨,卻是分毫不差地傳進宇文歡的耳里。
只見他神色一凜,在狼群將她撕裂之前,縱身躍到她面前.
一匹狼倏地發動攻擊,宇文歡氣凝掌心,朝著狼頭一震,狼頭立即四分五裂,左手一揮,掌勁隨意地將無用的尸身甩入一旁。
女娃睜大了眼,要不是听見聲響,她真要以為是自己發夢了。
敝不得她,眼前的人一身黑,像是要融進黑夜般,若不是衣服邊上繡著金線,真看不出有個人呢。
眨眨眼,很想要抬眼看清楚她救命恩人的背影,但她動不了了,許是沒力氣,又或是凍僵了吧,她想。
但沒關系,看看腿也是不錯的。
她的救命恩人腿很長呢,那隨風飄揚的黑色衣袂刮到她臉上,搔著搔著,真癢,好想抓癢,但還是動不了……她是怎麼了?
還在疑惑中,發現她救命恩人的腿在移動,轉了個方向,然後在她面前蹲下,而月光也很捧場的適時露出光芒,盡避穿過林間已顯微弱,但足夠讓她看清楚他的長相了。
哇∼∼她的救命恩人長得好好看啊!
是神嗎?還是仙?
面白如玉,濃眉橫飛入鬢,眉間一抹淚滴狀的朱砂痣,黑眸幽邃得像是能夠吸收所有的黑,鼻形如刀挺直,唇薄卻有形,五官漂亮得好似畫中仙。
他真的是人嗎?
好想問,但她發現打從自己閉上嘴後,也再張不開了。
啊啊,怎麼月亮又不見了?她還想再看看她的救命恩人哪,即使救了她也沒用,她還是想謝謝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