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撿到凱瑟琳那夜,寧怡好像也撿回了一個野獸少年。
面對這樣一個人,她怎能說出把剛給出的鑰匙討回來的話呢?那種話簡直像是在說「我煩你了,不要你了,快滾」。
若不是痞子男的一個笑話,寧怡或許會在這樣的猶豫不決中拖到開學。
那天她捉壯丁,讓痞子男幫她把補習中心打算發給學生留做紀念的筆記本搬到教室,本來寧怡是想捉于哲的,可是想到他最近與凱瑟琳如膠似漆,怕不會願意在放學後留下來,所以她改逮痞子男,讓于哲先走。
痞子男確實是個夠意思的家伙,只不過當寧怡在教室里整理筆記本時,他便閑在一旁捧著一本笑話雜志哈哈大笑。
「老師,你听這個。」他給她念了幾句,當念到「大熊指著小象得意地說,小樣,你以為把雞雞長在臉上,我就不認得你了嗎」,他人已上氣不接下氣地笑癱在了課桌上。
「……」寧怡受不了地揉揉額角,「這有什麼好笑的?」
「不好笑嗎?」痞子男爬起來擦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你等著,我再給你找一個更好笑的!」
「不用了。」寧怡敬謝不敏地抬手制止,知道這人認為好笑的東西都是帶了顏色的。
「痞子,我本來要表揚一下你的,瞧瞧你最後測試的成績,幾人中就你進步程度最大。」謝天謝地,他們總算搞懂時態是什麼了,「在這方面,你比于哲好多了。」那家伙只會做表面功夫,敷衍了事,寧怡頓一下,決定夸得大方點,「事實上,你什麼都比于哲好,就是這一點你能不能向人家學習一下,少對女同學或老師說些黃色笑話?」再這樣下去,小心有天會被人告騷擾哦。
「學于哲?你要我學他?」痞子男怪叫一聲,嘿嘿笑了起來,「老師,你該慶幸我不像他才對。」
「什麼意思?」
「咳,老師,今天我就給你上一堂課……你瞧,我們幾人不是都來自私立學校嗎?」
「……」那又怎樣?
「私立學校嘛,你知道,亂七八糟的事總是多一些,里頭有些女生也特別。」痞子男擺出一副混世太保的口吻評說。「……」寧怡不由大皺眉頭,她對這個家伙的遣詞用句實在很有意見。
「這些女生一向與男生玩得很開,我們也同她玩,不過心里都不大瞧得起她們,」痞子男不屑地撇撇嘴,「只有于哲,是來者不拒。」
「……你這話,怎听起來這麼耐人尋味……能不能解釋清楚點?」啊,她與他們有代溝,理解不好,很容易產生誤會的。
「就是……你看他那張臉,不是很容易招女生歡迎嗎?再加上平時雖然不大理人,但也很無害的樣子,有些大膽的女生就會對他動手動腳,」痞子男竊笑,「于哲從來不反抗的!模模頭發也好捏捏臉蛋也好,他都隨她們去,換了別的男生,早就跳起來破口大罵了。大家私下都說,說不準于哲會是我們之中最早失身的一個。所以你瞧,我們再怎麼不正經,也只限于口頭說說而已,那家伙才是真有危險性哪!」
他似乎很得意于拿別人開涮了一把,自顧自地笑了一通,樣子就如他自己形容的那樣——得很。
笑夠了,這才注意到寧怡的異樣,「老師?你怎麼了,樣子好奇怪哦?」
「嗯?」寧怡回過神來,「啊,沒事,我整理好了,回家吧,今天謝啦。」說著抓起她的背包有些陰郁地離開了教室,心神仍有些游離在外。
唉,真是不好的預感,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頭危險的野獸?
當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詞,要相信自己的判斷,雖然依寧怡對痞子男的了解,他的話並不假……還加上她對于哲的了解。
不過痞子男也不是說了嘛,是那些女生主動招惹于哲的,他唯一的問題只是沒有節操而已,這至少說明他沒有攻擊性,可是……唉,她討厭亂七八糟的東西!
本來就覺得自己與那少年的關系有些危險了,似乎逾了矩,不安得很,現在又听到這種事情,心情真是糟糕無比。
她究竟在猶豫什麼呀?那人本就不屬于她願意有所交集的類型,不是嗎?再過幾天補習班結束,她便連「老師」都不算,難道還要放縱這種奇怪的情形下去,直到生出麻煩?
腦袋亂糟糟地回到住處,將腳踏車停放在院中,與狗玩在一塊的少年見到她,嘴角彎起個淺弧,「老師,你回來啦。」
「嗯……」寧怡拉著背包遠遠看他,喉間翻滾的是許多該說卻至今未說的話。
于哲似也察到異樣,慢慢抬起頭來,黑眸中流露出探詢神色。
「于哲……」終于還是說出口了,「你找到願意養凱瑟琳的人沒有?如果沒有,就讓房東的小女孩養著它吧,可是即便這樣,你也不要太常來看它。你以後要住校的,如果和它產生了感情又不能照顧它,凱瑟琳會覺得又給人拋棄了一次……」
瞧,好生冠冕堂皇的借口,她想說的,其實是拜托離這兒遠一點。因為,他不只對凱瑟琳產生了影響……
于哲聞言一怔,不做聲地低下了頭。
他就這樣低頭模著凱瑟琳許久,久到寧怡以為他不會做出回答了,他才牽著凱瑟琳站起身,「我們出去散一下步。」
「于哲!」寧怡在他身後大喊,可是男生就像沒听到似的走出了院門。
「真是的……」她頭疼地按住額頭,這人以為什麼東西都可以逃避過去嗎?
他這樣,卻令她的罪惡感從心里源源不斷地涌上來,就像背叛了什麼東西似的,明明是她一直承受麻煩。
不管了,隨便他愛怎樣就怎樣好了!
寧怡自暴自棄地轉身上樓。
在電腦屏幕前心神不寧地坐了半天,其間到窗邊探看了幾次,仍是不見于哲回來,眼看天色有些暗了,頭頂上積壓的黑烏也顯示今晚將有暴雨。真是,這人鬧情緒也要看看天氣好嗎?
越想越不安,于是拿了兩把雨傘出門。
她到他們慣常的散步路線轉了一圈,沒找到人,倒是迎來了給暴雨暖身的一陣雨點。寧怡有些著急,也顧不得在人前一向與于哲撇清關系的原則,進附近社區的寵物醫院打听︰「請問,你看到一個帶狗的男生了嗎?就是一個多星期前來這兒買了許多寵物用具的那人。」
「天天帶狗散步的那個少年?」櫃台小姐倒是對于哲有印象,「有啊,他之前順道進來拿了一袋狗糧,然後沿著大路走了。」
她指的那條大路,直通補習中心,寧怡天天都在上面 十五分鐘。
「真受不了……」她喃喃,道了謝,沿著路兩旁尋下去。
街燈已亮起,頭頂也不客氣地降下一陣陣急雨,她還是沒看到理應很顯眼穿著白襯衫的少年與他的狗……這都快到補習中心了!
迎面兩個人從寧怡身邊擦肩而過,那一瞬間她捕捉到這樣的字句︰「現在的青少年啊……真是,什麼社會……」
寧怡一愣,鬼使神差地喚住那兩人︰「不好意思,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兩個路人對視一眼,倒很爽快地回答︰「你不知道?前頭巷子方才有人打群架,連警車都來了。」
巷子?寧怡白了臉,這才記起原本早該想到要做的事︰掏出手機,撥于哲的號碼。
按鍵時手指竟然是抖的,不停地安慰自己︰不一定是他,應該不是,有凱瑟琳在,他不可能跑去打桌球……
可是,他不去找人家,別人也可能來找他!神經大條的家伙!痞子男明明已提醒過他了,干嗎還到這附近游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