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處是滁陽城一個富商慷慨出借的別莊,姑娘你可直走左轉到東廂房先行休息。」送信的人一邊收拾馬具一邊說。
「哦哦。」她胡亂點頭,拎著包袱慢吞吞地挪步。直走……左轉還是右轉來著?東邊又是哪邊?正欲回身再問那人,卻發現身後的回廊也眼生得很。
「……我不玩了……」為什麼滁陽城的人都愛把房子建得像迷宮呢?她好想睡覺啊!
一氣之下,干脆推開旁邊一間看起來很氣派的房門,高幾上堆著的書顯示這是一間書房。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書堆後頭露出了一角軟榻!
真是天憐我也!原煙波拎著包袱直奔過去,天塌下來也不管了。
……
迷迷糊糊醒過來時,四周已不似白日時那般平靜,緊閉的窗外隱隱傳來喧鬧聲。她正欲起身,耳邊傳來的談話聲卻令她僵住了——
「……老夫與剎血門的門主交過手,他的功夫絕非他那些二流手下可比,恐怕我們之中沒有幾人能不顧忌他招數中的粘勁,那人得由幾位高手合力擒下才行。」
「不然,此人滑溜得很,恐怕不會與我們正面對決。但若不除此人,這門邪法還會流傳下來害人。」
「那……圍剿剎血門總舵那日,叫眾位弟兄留心這人,看到他就發信號于我等,免得他趁亂逃月兌。」
「游幫主所言雖是,但江湖上沒幾人識得那剎血門門主,就連我們幾個也只是數月前少莊主射羿那日與他照過一面而已……」
原煙波身子僵了半日,听到這些話,想想還是重新躺下為妙,不料被她枕在頭下的包袱卻不小心掉落在地。
「何人!」高幾外的人如臨大敵,當場便有人拔劍沖了進來。
今日真是多災多難,她嘆息著,小心翼翼地伸出頭去,無辜地笑道︰「莫管家,少莊主,真是好久不見了呀。」
「原姑娘!」莫遠詫異道︰「你怎麼會在書房?」屋內幾個看起來很德高望眾的江湖人士听聞眼前的女子便是楓晚山莊大費周折救出的貴客,不由多瞧了她幾眼,臉上皆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
「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就是我走錯房間了。你們接著聊,我立刻走人。」原煙波擺出招牌的爽朗無害笑容,七手八腳地爬下軟榻拾起包袱。
眾人見她步履浮亂,顯然無功夫在身,想是外頭太過喧嘩,他們又專注于所談之事,才沒有發覺書房里間還有一人。
「原姑娘,可要我叫人送你?」莫遠客氣地問。
「不用不用,我出去問人便是。」原煙波一腳已踏出了門口,突然想到什麼又慢吞吞地回過頭來,「你們說許多人都不識得剎血門門主……」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凝重的氣氛中,還是莫遠開了口︰「怎樣?」
「呃……其實,我可以畫出他的相貌。」
屋內的人面面相覷,莫遠猶豫道︰「可是姑娘之前只見過他一面,況且……」況且那時她剛遭遇師傅被害的變故,心神大亂。
不信?她干脆解開包袱取出畫具,刷刷幾筆,抓起畫紙一亮。
「正是此人!」立時便有幾人驚呼出聲。
「佩服!原姑娘,想不到你技藝如此高超。」
「還好啦,」她模模鼻子,笑道︰「莫管事,你知我不辨顏色的。」
「是……」所以他一直以為她是個三流畫師。
「就如眼盲之人目力往往高出常人一般,我也很會認人的五官,哪怕是略作喬裝也好,紋理細微之處往往有跡可尋……」
左首一直未出聲的素袍男子聞言突然抬頭看了她一眼,她身子一僵,冷汗悄悄滑下了背脊,眼楮卻死死向著莫遠,不敢朝那人瞧上一眼。
「呃……你們繼續,我到那頭多畫幾張。」糟,說錯話了,趕緊抽身先。
伏在里間的案上,原煙波故作心無旁騖地揮筆猛畫。
「原姑娘。」一角素袍移到了案邊。
沒听見沒听見,我畫我畫我死命畫……
「原姑娘。」淡淡的嗓音卻令人不能忽略。
她手中的筆一頓,閃了閃眼,抬起頭來卻是一臉心無城府的笑容,「原來是少莊主呀。」
「……多謝。」
「少莊主指的是這畫像嗎?舉手之勞而已。」
修長指尖突然拂過額前散發,他第一次毫不顧忌地在她面前坦露面容,薄唇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多謝你幫忙以及……某些事情。」
素袍飄然而去,原煙波呆了半晌,腳軟地一跤跌回椅中,喃喃︰「嚇我……還以為會被殺人滅口呢……」
第二日一早,正派精銳人馬立即開拔前往定安城。
對身份較低不知內里的各派弟子而言,最新鮮的事莫過于楓晚山莊少莊主身邊多了個女相男裝的小廝。那小廝似乎一點都不介意放自家主子在旁納涼,整日拎著畫筆四處游蕩,偶爾逮著個人就緊盯著人家一陣猛畫。
待到弄清了那人不是小廝,而是個小畫師之後,弟兄們就嘀咕起來了︰一個畫師跟著咱們干啥?莫不是也學滁陽城的那些奸商,偷畫了武林名宿的畫像去賣?畢竟她畫的少林慧覺大師那光頭可是光可鑒人……
待到次日瞧見她瞅著隨隊廚子又是一陣猛畫,以上猜測又被全部推翻。
原煙波半點都沒發覺自己成了別人的研究對象,仍是一味地吃了睡,睡醒了就畫,也不擔心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畫面。反正每到一處她都被安頓得好好的,沖鋒陷陣是大人們的事情。
第5章(2)
如此悠閑過了數日,待到某天每個人都一臉興高采烈地回來時,她才大吃一驚,「啊?已經完事了,這麼快?」
原來剎血門在楓晚山莊眼皮底下短時間內成立,本就是一幫由江湖敗類組成的烏合之眾,靠的不過是人人忌憚的吸人功力的邪門功夫,而大多數弟子只學了個皮毛,遇上段數高幾倍的高手便無計可施了。這一次在局勢最緊張之時讓慕容兄弟在後門放這麼一下火,正派高手又是傾巢而出,真個勢如破竹,一個困擾江湖數月之久的幫派便煙消雲散了。
令幾位武林名宿憂慮的是,雖然剎血門門主吃了夏晚清一掌,但還是讓他逃月兌了。與之纏斗許久的丐幫長老過後調息靜氣,竟發現一成功力已被化去。各大門派都是憂心忡忡,擔心這余孽不除,日後又要再起風波。
包讓他們大吃一驚的是,原本以為嚴密搜查興許都找不出的剎血門主逃月兌不多時竟主動放出風聲,揚言要與各大門派公開對決,且指明楓晚山莊的主事者定要到場。
消息傳出,老江湖們又窩到書房里商討去了,一些人主張赴約,反正對方如今孤掌難鳴,若不應他的要求,怕他不會現身。另一些人則顧忌剎血門主狡猾多端,此時竟指名三大高手,定有詭計,倒不如多花點時間搜查,諒他也難以逃月兌。
一時決議不下,留駐山莊的莊主夫婦的飛鴿傳書也來了,只言一切任憑少莊主決定。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影子一般的素袍男子身上。
只見他側臉望著窗外,長發後的容顏晦暗不清,心思竟似不知飛去了哪。半晌,他起身移到窗前,束手凝視著窗外園子,又陷入了沉思。眾人目光不覺跟著他移動,好半天才見他突然回頭,說了一句讓大家始料不及的話︰「……用膳吧。」
原煙波卻是早早用了午膳,順便從灶房偷了桂花糕點移駕後花園享受午後陽光。一邊眯著眼品嘗美味,另一只手不忘穩當當地在畫紙上涂涂抹抹,務必要把陳廚子畫得英俊瀟灑好寄給他的桂花媳婦以慰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