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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知道 第14頁

作者︰霜降

第6章(1)

許紹羽早上醒來時,覺得頭很沉重,喉嚨很干。他從床上坐起,一瞬間房間里的擺設都扭曲了。他嘆氣,知道自己發燒了。他勉強爬起來套上外衣,打算到樓下藥局買藥。臥室里突然響起奇怪的聲音,他茫然四顧,好半天才發現是于陽送他的手機在響,「喂?」探身抓過它,他說,感覺喉嚨就像被沙子磨過似的。

沒有動靜,半晌,才听見那邊遲疑地問︰「請問……你是許紹羽吧?」

許紹羽聞言再看了眼來電顯示,上面是「陽」沒錯,他沒好氣地回答︰「不然你以為會是誰?」

「哇!紹羽,你的聲音怎麼變得這麼嗲?」

「有事快說,我沒力氣跟你哈啦。」他懶懶道。

于陽卻反常地沒有哇哇大叫,竟然吞吞吐吐起來︰「紹羽,那邊最近找上我……」

「那邊」這個詞就像一道閃電霎時劈開了許紹羽腦中混混沌沌的雲霧,可過後,濃霧又彌漫開來,「那邊是誰?」他說,心髒有點緊縮,似乎大腦中某個角落清晰地貯存著「那邊」的一切信息,卻又欲蓋彌彰地想盡力避開它。

于陽頓了頓,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徑直說下去︰「那邊找我,問我有沒有你的聯絡方式,說是……那個人昨天出車禍死了,想讓你回去一下。」

許紹羽沉默半晌,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紹羽……」于陽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只嘆氣掛了電話。

許紹羽慢吞吞地放下手機,月兌掉剛披上的外衣,重又躺回床上,須臾又沉沉睡去。

夢境紛亂。

臥室里,沒有。客廳里,沒有。洗手間、廚房……一扇扇門都扭曲著張大口,仿佛在嘲笑他,唯一緊閉的,是大門,沉默地冷冷地傳達某人的離去。腳下涼涼的,他低頭看見木地板上自己赤著的小腳,他不由得皺起眉,竭力想弄清自己在干什麼。腦海中縈繞著一個詞,他輕輕把它吐出來︰「媽媽……」

「我要飛——」幾乎同時,一聲吶喊越過了他微弱的嗓音。他循聲望去,看見過道盡頭那扇敞著的窗戶外,一個小男孩背對著他站在牆頭,對著無邊的蔚藍張開雙臂。映在藍天下飛翔的背影,莫名地刺痛了他的眼,他一陣昏眩,只感到眼前的走道不停地搖晃,拉長,牆頭上的小男孩,也越來越遠……

他慢慢地睜開眼,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身旁傳來輕輕走動的聲音,他偏頭,在昏暗中瞥見一個女子的身影。

「媽……」他月兌口欲叫,又驚覺地消了聲。剛從心底驀然涌起的彩色泡泡搖擺不定地變淡,終于在他看清了那女子時,化為了飛灑的水霧。

「是你……」

女子湊過來,輕快地說︰「你醒了,感覺怎樣?」

他呼吸著莫詠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心情平靜了些,「還好……你怎麼在這?」

「我來照顧病人啊。」莫詠扯扯身上的圍裙,「粥要熬好了,你有力氣坐起來吃嗎?」不待他回答,她又伸手按住他的額頭,「退了些,不過還有點熱。」

她沁涼的小手貼在額上的感覺很舒服,許紹羽手指動了動,幾欲抓回她抽離的手。

「我去給你盛粥來。」莫詠說著轉身。

他再度動了動手指,這次卻真的抓住了她的手腕,「我現在還不想吃……你能就待在這嗎?」

莫詠好一會都沒說話,只反手把他冰涼的手指塞回被子里,輕輕拉下圍裙。

許紹羽迷迷糊糊地躺著,感到她在床邊坐下,扭亮了床頭小燈,然後,便傳來了紙張翻動的聲音。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他忽然忍不住開口,莫詠沒有出聲,他知道她正等著他說下去,「夢見小時候有一次也是發燒,那一天我原本應該去領獎的,那邊也有人要來,我母親很是期待這次頒獎典禮,可我卻病了,她很生氣。那天我睡醒後找她,可家里哪里都沒看到她。我想當時我頭腦應該還沒清醒吧,因為看到的東西都是扭曲的,而且地板很冷很冷……」那個女人,她氣壞了,兒子的病讓她失去了一次揚眉吐氣的機會,所以她丟下生病的兒子,出門去了。

母親原本是美術專業出身,還是學生時就認識了出身于政界大家的父親。嫁進豪門後,高傲的母親受不了夫家人的虛偽勢利,而父親那邊的親戚也看不起沒有什麼背景的母親。母親終于與他們決裂了,離開後,才驚覺自己已有孕。男方的態度高高在上,宣稱只要孩子,不要母親,還假惺惺地曉以大義,說孩子跟著母親沒有未來。

許紹羽不知道母親是如何度過那些日子的,獨自一個人生下了孩子,放棄了曾經那麼執著追求的藝術,轉向她原本嗤之以鼻的商業。從他有記憶起,母親就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了,他也早有了一個豪華而冰冷的家。然後,就是應母親的要求,上數不清的才藝班,應付各種各樣的家庭教師。

年幼的他是那麼竭力想討好母親,是那麼渴求地凝望她果決的背影,那種心情,後來回想仍是不可思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心變得冰冷起來的呢?大概是那次生病未能出席頒獎典禮而被母親遺棄在家之後吧。病好以後,愈加沉默了,對母親的腳步聲也不那麼敏感了。仍是一個人去上小提琴課,在司機的目送下走進補習班的大門,然後折出來,到附近的兒童公園坐上一兩個小時。偶爾會拉小提琴給鴿子听,或是長時間地仰望漠然的藍天。更多的時候,會爬上滑梯,站在圍牆上,大聲喊一句「我要飛」。那樣,那樣自由的鴿子,那樣,那樣蔚藍的天空,看得眼楮都模糊了,心也隱隱抽痛。

陽奉陰違的日子結束于父親那邊的人找上門來,先前都是按照母親的命令拒絕與他們交談,可那天,在學校門口見到那輛已很熟悉的黑色轎車,他一言不發就拉開了車門。對母親已經失望的心沒有產生對「那邊」的好感,卻終于明了母親這樣對待他的原因。就像在听陌生人的故事一般,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再也不想為那個女人牽動任何情緒了。唯一的一次,是在出國前夕,打掃房子時整理出許多油畫,那個女人望著油畫時難言的表情,深深地觸動他的心。他這才驚覺,所謂的無動于衷,其實是自欺欺人。

「她死了,他也死了,那我算什麼呢……」斷斷續續、無意識地喃著,竟把心里最大的彷徨也說了出來。許紹羽靜默半晌,終于忍不住問眼前的女人︰「你不是一直很恨他,一直想報復他嗎?現在他死了,你呢,你在哪里呢?」

女人沒有回答,垂頭靜靜地看著他。

片刻,她有了動作。許紹羽只覺得旁邊的床鋪微微一沉,手肘觸及溫熱柔軟的物體。她在他耳邊輕輕問︰「知道我是誰嗎?」

「莫詠。」許紹羽道,不由自主地偎近身邊的熱源。鼻間盡是薄荷的氣味,他輕輕嘆息。

上班的時候,莫詠一直心神不寧,格外不喜歡有人近身,因為那總讓她憶起昨晚縈繞身畔的另一個人身上溫熱的氣息。她無法為許紹羽的舉動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如果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大家都會好過些,她當時確實也這麼做了,但過後卻無法忽視那種感覺。他就像小心呵護失而復得的寶貝似的,溫柔得讓她想哭。

第三次算錯賬後,莫詠發狠地決定,回去後就找許紹羽問個明白,如果他裝傻她也裝傻,如果他說是開玩笑就踹他一腳,如果、如果……她心一跳,不敢再如果下去,搖頭甩開這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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