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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知道 第4頁

作者︰霜降

莫詠躲進臥室,三兩針便把紐扣縫上了,再出來時,「沉默是金」先生已給房東打完電話,正規規矩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她把襯衫還給他,順手倒了杯水。

「謝謝。」他低聲道。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話,很溫和的嗓音,卻不知怎的有絲變聲期少年的稚氣。她的耳朵癢起來,像是被風刮過。忍住戰栗的沖動,她在沙發另一頭坐下,隨手拿起一本雜志翻看。

如果要莫詠選擇,她寧願躲回臥室,反正這個人看起來「很乖」,絕不會把她的客廳搬走。但是不行,他住在對面,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她不想給人留下拒人千里之外的印象,簡而言之,她得「陪客」。

「沉默是金」先生一如既往地沉默,莫詠低頭看書,心里第一千萬次地感嘆自己蓄起額前劉海的決定真是無比英明。踫到尷尬的場面,頭一低,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給彼此省了應付的麻煩。以前這麼對小敏說時,曾被她罵有病,說她是逃避現實。逃避現實嗎?也許是吧。可她看不出這樣做有什麼錯,不令人尷尬,給自己輕松。再說了,踫到必須聊天的場合,她也可以很「誠懇」地擠出笑臉,滔滔不絕,從自己的祖宗八代聊到對方的後世子孫。可身邊這位先生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她有什麼辦法呢?

換了另一個人,在這樣接二連三的巧合下,恐怕兩人早已成睦鄰了。莫詠真的很佩服他,打死也不吭一聲,她也只好陪他冷場。現在她只盼望房東快點來,然後房門一關,撒鹽保佑自己不要再踫上這位令她不知如何應付的芳鄰了。

房東出現在門口時,她感激得真想跳過去擁抱他圓圓的啤酒肚,房東大叔熟悉的酒糟鼻從沒有一刻顯得如此可愛。不過,「沉默是金」先生也很識相,匆匆道了一聲「晚安」便逃了,只是莫詠一點都不想為他鼓掌,相反她狠狠地瞪著已不見人影的大門,因為——他把她的睡衣給穿走了。

第二天下班回家。她發現房門口放著一個紙袋,里面整整齊齊地疊著散發著清香的男式T恤,上面還擺著一張卡片,用鋼筆龍飛鳳舞地寫著「多謝」兩個字,最逗趣的是下方還畫了一個低頭抱拳的古代俠士,寥寥幾筆卻是栩栩如生。莫詠不禁笑了出來,開始覺得,有這麼一位鄰居其實也不錯。

今天不宜出門,許紹羽瞪著緊閉的大鐵門想。他剛剛吃完早餐回來,卻發現沒有帶鑰匙,連大門都進不去。站了一會,始終不見同樓的住戶出入。算了,他當下決定去書店逛逛。這半個月來,他不時光臨那家書店,有時買一兩本書,有時只是純粹地看看。那些女店員已經認得他了,有時還會跟他開開玩笑,反而住在對面的小詠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推薦書時也是公事公辦的口吻。老實說,他不大願意接近她,也許是她周圍「生人勿近」的氣息。

來到書店,卻沒有見到小詠,這倒是很難得。那幾個女店員熱情地打招呼,他點頭敷衍過去,便躲到一旁看書。剛開店不久,沒什麼人,女店員們又聊起天來,他本不在意,卻突然听到小詠的名字,耳朵不由豎了起來。

「對啊對啊,明明私下跟我聊得好開心,第二天又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你也有這種感覺呀?真懷疑她是不是雙重人格。」

「沒見過那麼敬業的,夜班天天上,書單天天寫,整天只會書書書,也不喜歡跟大家一起去玩。」

「得了得了,小詠哪里惹你們了,淨在背後議論她?」冷不防一人不耐煩地說,竟是叫做「小敏姐」的女孩。

其他人立刻不吭聲了,半晌,只有一個女孩怯怯地問︰「我們只是好奇嘛,小詠跟我們好不一樣哦。小敏姐,你不是說你跟小詠是初中同學嗎,她以前也是這樣的呀?」

第2章(2)

許紹羽聞言,不禁多看了小敏幾眼,那是個頗「艷」的女孩,瓜子臉,丹鳳眼,細長的眉毛高高翹起,叫人一看就不敢多惹。他一直以為她對小詠有敵意,沒想到她現在竟幫小詠說話,而且兩人竟然還是同學。

小敏冷冷地說︰「你們覺得小詠以前會是怎樣?」

「我們就是不知道才問的嘛。不過,她以前有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嗎?」

「不好的事?」小敏哼聲,「小詠初中時就很有名。」

圍著她的女孩眼楮亮了起來。

「她很喜歡逃課,而且逃的都是主課。」

「要想見到她,只能在美術、歷史這些課。」

「不過早上第一節課她是絕對沒影的,因為她爬不起來。」

「你們猜她成績怎樣?」小敏不懷好意地問。

「那還用說,總不會很好吧?」那個女孩撇了撇嘴。

「Bingo!她一向是年級前幾名,升學考時還拿了全校第一。但是她沒有去上重點高中,反而報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學校。然後她考上了重點大學,又在畢業前一年主動退學了。」小敏說完,滿意地環視身邊嘴巴張成「O」形的女孩子,冷冷一笑,「怎麼,你們原先是不是以為她是那種在學校被人欺負,或是被男人拋棄性格大變的怪胎?」

女孩子們不好意思地交換了目光,這些正是她們以前八卦閑聊的內容,沒想到竟落到了小敏耳里。

「小詠什麼都不說,個性又那麼特別,我們才會胡思亂想的。」

「現在變成‘特別’,不是‘怪’了?」小敏仍冷言冷語,「所以小詠才不提她的事的。她說現在的人太看重背景了,同一個人,過去的經歷不一樣,別人對她的看法也天差地別。」

「小敏姐,那你又是怎麼和小詠混熟的?我一直覺得你有大姐大的氣質,按理說不會理那些優等生才對。」

「哎呀,」小敏突然眉飛色舞起來,「我以前是混過一段日子啦。剛入學時和小詠同桌,又見她老是蹺課,我還以為她是同一國的,蠻罩她的。後來知道上當受騙,小詠也是不冷不熱的樣子,你們知道,很多成績好的人鼻孔都長在頭頂上,看不起我們這些人。我當小詠也是這樣,就不再理她了。隔了好幾年在街上踫到她時,不知怎地竟叫住了她,她倒蠻高興,我這才知道她的個性就是不冷不熱的。不過,當她听到我在書店工作,一副羨慕得不行的樣子時,我也很驚訝呢,她原先那份工作工資可高多了。「

這些話一字不漏地落進許紹羽耳里,直至他回到住的地方,仍在他腦中盤旋。他說不清自己的感覺,只是心頭有些騷動,什麼東西隱隱呼之欲出。坐立不安,干脆走到陽台上透氣。意外地,他竟看到大鐵門外站著的正是佔據他思緒的女孩。他花了三分鐘觀察小詠,這段時間內她共看了十一次表,往巷口張望了二十三次,來回走了三圈。

她在干什麼?許紹羽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抓起鑰匙走下樓。開了大鐵門,小詠似乎沒注意到他。他任鐵門敞著,踱到掛在門外的信箱前站了一會,信箱里塞了幾片樹葉,他細細研究,把每片葉子的形狀在腦中又勾畫了一回,然後轉去欣賞牆角那棵枝葉繁盛的空心果樹。不知過了多久,巷口轉出一輛機車,小詠迎上前,埋怨了幾句,跨上車子走了。

許紹羽忍俊不禁,搖頭,覺得自己和那個裝樹葉的信箱一樣,呆呆的。

今天要去訂書,路有一點遠,她特地打電話給店里的送書員,讓他載她去。美美地睡了一覺,十點二十五分精神抖擻地走下樓。十點三十一分時那家伙還不出現,又遲到了。有時候小詠真懷疑他是不是男人,身為女性的她習慣早到等人,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反而拖拖拉拉。十點四十分,她正等得不耐煩,身後的鐵門突然開了,她沒回頭,反正同樓的住戶她也不認識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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