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冒險,」薩羅比說。「我在外面等你,畢太太。艾司蒙,一起出去?」
來到人行道,亞穆非常不悅地得知畢太太已同意于六點鐘這個奇怪的時間,跟薩羅比及他的妹妹雪若小姐共進晚餐。
「跟國王共進晚餐都比這容易,」薩羅比說。他們正沿著大道慢慢走。「我妹妹不能太晚回家,可是畢太太又約好葛小姐,但是我們又必須等畢太太的女僕做好手邊的工作,陪我們出來。」
原來露莎在薩羅比的馬車內,但是亞穆並沒有更高興一點點。
薩羅比是一位高大黝黑的男人,有些女性覺得他慵懶的視線與玩世不恭的舉止非常迷人。亞穆想象一張雙人對坐的桌子、走廊、樓梯、門後的床。
「菲娜若在城里就簡單多了,」薩羅比說。「但她如果在,根本不會有問題。」
雖然耳朵內像有鼓在敲,但亞穆真的了解,也讓腦袋設法回應。
「听你這樣說真是遺憾,」他說。「畢夫人的確是有些問題。」
「我是指舍妹雪若,」薩羅比立刻把事情澄清。「菲娜沒有回她的信、也沒有回任何人的信,讓她很焦急。伍家也沒人收到杜賽特來的任何消息,連生病的慕德姑婆都沒有寫信。畢夫人如果不能平息這小茶壺里的風暴,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會被派去杜賽特,去找一個看到我就討厭的女人給個解釋。」
「但是他們有九個兄弟,為什麼不自己去?」亞穆的偵探本能出現。
「菲娜命令他們不準動,沒人膽敢違背命今。你听過這種白痴事情嗎?」
「凱洛夫人這樣誰都不聯絡,委實有點奇怪。她該知道大家會擔心。」
薩羅比停在一家書店的櫥窗前。「豈止一個‘奇怪’可以形容菲娜,現在這情況則簡直是太不替人考慮了。因為她,我們只好去麻煩畢太太。而你知道,大家都是跟她要東西時,才想到邀她出來。即使那樣,也都是有目的的。我唯一的安慰是,雪若至少懂得定一家好餐廳,我也提供最好的酒。畢太太起碼可以高高興興的飽餐一頓。」
「你的語氣好像她是將要被帶去屠宰場的羔羊。」
薩羅比離開櫥窗,笑了一下。「差不多,我也跟其他人一樣,說話越來越戲劇化了。不過,她知道情況,我警告過她。」
她當然會把握這機會出來,作些自己的調查,亞穆不悅地想。也或許,她只是想跟一個比較好操縱的男人、一個正常的英國貴族相處一下。兩個可能性都讓人不快,亞穆要自己相信,她只是想幫忙,跟幫助薛本尼一樣。可是,她「握著」薛本尼的手幫忙,他不喜歡這種幫忙法。他的月復內糾結,真想一拳把薩羅比打倒在人行道上。
當然,他仍讓外表保持冷靜,在畢夫人出來時有禮的道別,漫步走開。
☆☆☆
黎柔在九點半回到家,九點三十七分,她已經在畫室中跟艾司蒙吵架。
「得到你的同意?」她理直氣壯的重述他的要求。「我外出吃飯不必得到你或任何人的同意!」
她因憤怒而僵硬地站在地毯中央,直想找個東西丟出去泄恨。這個只會說謊與操縱的男人竟敢跑到她家來指揮她。而且,看看他那樣子!就不能像個正常人那樣慢慢走嗎?一定得像只叢林大貓即將攻擊獵物那樣,撲過房間而來?她並不害怕,反正她也正想發動攻擊。
「你不是出去吃飯,」他凶巴巴地說。「你是出去調查,而那是我的工作。」
「是不是我的工作,不需由你告訴我,」她冷冷地說。「請你不要像現在這樣監視我的社交活動,你以為除了在家里等你高興的時候出現一下,我沒有其他更好的事情可做嗎?然而你的出現卻又充滿不道德的目的。」
「你想改變話題,」他走過簾帷深垂的窗前。「那與眼前的事情無關。」
「那就是眼前的事情,」她努力控制聲音。「除了你是一個高明的引誘者,我什麼都沒有得知,這使我懷疑把我蒙在鼓里是否就是你的目的。你不要我知道跟這件案子有關的任何事,更不要我知道它除了眼前所見還有許多內幕。」
他焦躁不安的動作突然停止,說明她擊中紅心。
「所以你才不要我跟其他人外出,」她越說越有信心。「你怕我或許會听到什麼。對不起,來不及了。」她大步走到他面前,瞪視他的眼楮。他想用那藍色的凝視把她嚇退,但她拒絕屈服。她已逐漸習慣被人威嚇。
「我出了一趟門,艾司蒙,」她說。「我听到一些事情。你要听,還是要把你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些白痴般的爭吵?」
「我不是白痴!你讓自己陷人危險,而且事先甚至沒有跟我商量。」
「好讓你告訴我事情應該怎樣做?」她走開。「因為我笨到不會自己想?我的道德或許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你便認為我也很笨?只因為我一開始就讓你蒙住我的眼楮,你就認為我低能?」
「這太荒謬了,」他跟著她走到爐前。「我們之間的事跟——」
「每件事都跟每件事有關!倒是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從來就沒有。你假裝有,好讓我分心,而且你做得很成功,不是嗎?」她質問。「假裝、介散注意,你也利用嫉妒分散了樊世的注意力。你以為我愚蠢到看不見這幅畫面上的缺點嗎?」
他突然後退。啊,他沒有料到這個攻擊。寂靜簡短而致命。
而後,掛上虛假且傲慢的微笑,他問︰「什麼缺點?」
「你若想引誘別人的妻子,」她的聲音低沉平穩。「引發丈夫懷疑一定達不到目的。你那樣聰明,怎會讓這種事發生。所以,你的目的從來就不是引誘我。」
她走到沙發坐在扶手上,看著她的話滲入。終于說出鼓起勇氣要啟齒並說完的話,她覺得痛快而平靜。憤怒與傷心像威力減弱的台風蹣跚離開,留下水晶般清澈的事實。「因為薩羅比提到的一些事,我對于你究竟想要什麼,終于得到一個理論。」她說。
「理論?」他面對壁爐架,拿起置于其上的米開朗基羅胸像,又放下。
「一切從柯德蒙開始。」她說。
他靜止不動。
「大維那位因重要文件被偷而自殺的朋友,」她強調。「薩羅比當時在巴黎,正跟一位外交官的妻子來往,他說那件重要的文件是沙皇的信。你的朋友,俄羅斯的沙皇。」
扁線在他淺金色的頭發上跳舞,但那是唯一的動作。
「沙皇要求徹查原因,」她說。「根據薩羅比說,沒有人辦得到。我于是發覺自己在想,誰會被找來解這無人能解之謎?接著,我又想為什麼沙皇的好友艾司蒙伯爵,這位也跟英法兩國貴族都有交情的人,偏在這時開始跟一個名叫畢樊世的無名小卒同進同出?」
他好像不得已且非常慢的轉過來,眼角的細紋因關切而刻得更深。
「‘某些友誼的產生其實有更深的理由。’您說的智慧之言,字字珠璣,我都注意听了,也記得很清楚。」
他藍色的凝視出現雲霧。
「今天的交通很擠,車子走了很久才回到家,」她說。「我有充分的時間思考好些疑點。例如,位高權重如昆丁爵爺,為何關注一個小人物畢樊世的死亡?他為何立刻相信我認為樊世遭謀殺的想法?為何那麼願意重新調查?以及,最重要的,為何立刻找你來?」
「你不是在回家的馬車中有了結論嗎?」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