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丈夫把單純的性吸引力變成更復雜的東西。
一個不小心,她說不定很快就會犯下愛上他的致命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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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後,丹恩夫人發現艾思特莊真的有鬼。
她跪在北塔頂層房間的舊地毯上。房間里堆滿舊日昔時的衣物簾幔、各種零星的家具、成箱不成套的餐具和許多用途不祥的家用器具。跪在她身旁的是管家殷太太。
她們在看一個年輕女子的畫像。畫中人有黑色的卷發、烏黑的眼楮和佛羅倫斯人的高鼻子。潔絲在房間陰暗角落的一疊衣箱後面發現以絲絨床罩層層包裹的這幅畫。
「這一定是爵爺的母親。」潔絲不知她的心為何恐懼似地狂跳。「服裝和發型都是十八世紀末十年的,毫無疑問。」
面貌的相似就更不用提了,畫中人簡直是女性版的現任侯爵。
這也是潔絲看到的第一幅與他有相似之處的畫像。
潔絲下樓時,丹恩早已吃完早餐,不見蹤影了。她獨自用餐後,管家帶她參觀廣大宅邸的一部分,包括三樓他們寢室對面懸掛家族畫像的長廊。除了第一任黑野伯爵的陰沉目光使她想到丹恩,潔絲沒有看到其他人與他有任何相似之處。
她也沒有在這些大人物中看到有可能是丹恩母親的女人。管家說據她所知,莊內沒有那樣的畫像。現任侯爵繼承爵位時撤換了莊內大部分的僕人,她也是從那時才進入艾思特莊工作的。
如此說來,這幅畫像在他父親在世時就被藏了起來。因為前任侯爵受不了睹物思人的悲傷嗎?潔絲猜忖著。如果是,那麼他本人一定和畫像中那個膚色白皙、衣著樸素但表情嚴峻、藍眸冷漠的中年男子大不相同。
「除了結婚日期和死亡日期以外,我對她一無所知,」潔絲說。「沒想到她這麼年輕。我還以為第二任妻子是個比較成熟的女人。這根本還是少女。」
是誰把這個青春貌美的女孩和那個冷冰冰的糟老頭兒束縛在一起?潔絲生氣地忖測。
被自己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她連忙站起來。
「派人把它拿到我的起居室。」她吩咐管家。「你可以略微撢去灰塵,但先讓我在較好的光線下檢查它,才做進一步的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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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太太原本在德比郡工作。來到艾思特莊之前,她不曾听聞侯爵家族昔日的丑聞;由于她不容許僕人說長道短,所以來到之後也未有所聞。丹恩侯爵的經紀人雇用她不僅是看上她優秀的專業名聲,也是欣賞她的嚴守原則。在她看來,照顧雇主一家是神聖的信托,私下散布丑聞就是濫用雇主的信任。如果情況不佳,就應該禮貌地預先通知和辭職離去。
但她嚴格的觀點阻止不了其他的僕人背著她說長道短。因此,大部分的僕人都听過前任侯爵夫人的事。其中一名男僕正好被叫去搬畫像,他告訴羅總管畫中人是誰。
羅總管想要拿頭去撞壁爐架,但認為那樣做有失尊嚴,因此只是眨一下眼楮,命令屬下在侯爵回來時立刻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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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恩侯爵白天幾乎都待在楚萊旅店。他在旅店的星襪帶酒吧結識南下得文波特觀看摔角大賽的席勃恩勛爵。
新婚不到一年的席勃恩把年輕的妻子留在倫敦。新婚男人舍下嬌妻跑到離家幾英里外的旅店酒吧鬼混在他看來一點也不奇怪。相反地,他還邀丹恩一同前往得文波特。席勃恩等候的幾個朋友預定在晚間抵達。他建議丹恩回家收拾行李,然後帶著貼身男僕過來和他們一起晚餐,好在明天一早就可以一起出發。
丹恩不顧良心的譴責,毫不猶豫地接受邀約。猶豫向來是軟弱的征兆,此時猶豫可能會讓席勃恩認為丹恩需要妻子批準,或舍不得與她分開幾天。
他當然舍得,丹恩在快步上樓走向他的寢室時心想。何況,他必須使她明白她休想操弄他,這個教訓不像昨晚給她的教訓那樣令他痛苦。他寧願讓烏鴉啄他的,也不願再一次經歷那種折磨。
他要去別的地方,冷靜下來,客觀地審視問題。等回家來時,他要……
嗯,他也不清楚他要怎樣,但那是因為他現在心煩意亂。等他冷靜下來,他自然會知道。他相信一定有簡單的解決之道,但有她在身旁干擾,他無法冷靜客觀地思考。
「爵爺。」
丹恩在樓梯頂層停步,望向匆匆追上來的總管。「爵爺,」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重復。「如果可以,容我和您說句話。」
總管要說的話不只一句,但都是非說不可的。夫人在探索北塔的倉庫時發現一幅前任侯爵夫人的畫像。總管認為爵爺會想知道這件事。
羅總管是謹慎和圓滑的化身,他的語氣和態度都沒有顯示他察覺到主人的情緒波動。
他的主人同樣面不改色。
「了解,」丹恩說。「真有意思。我都不知道我們有這麼一幅畫像。它在哪里?」
「在夫人的起居室,爵爺。」
「既然如此,我不妨去看看。」丹恩轉身穿過長廊。他的心不規則地跳著。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感覺,對兩旁牆壁的祖先畫像也是視而不見。
他走到長廊盡頭,打開左邊最後一扇門,再度左轉進入一條狹窄的走道。他經過一扇門,通過下一扇門,穿過另一條走道來到盡頭敞開的房門前。
不該存在的畫像擺在起居室東窗前從教室挖出來的舊畫架上。
丹恩走到畫像前,雖然看著那張美麗又殘酷的臉孔帶來超乎想象的心痛,但他還是凝視良久。他感到喉嚨抽緊,眼楮刺痛。如果能夠,他會當場痛哭。
但他不能,因為他不是獨自一人。他不用看就知道妻子在房間里。
「第一次在這里尋寶就有新發現。」他擠出一聲短促的干笑。
「幸好北塔陰涼干燥。」她的聲音同樣冷淡。「再加上畫像被包裹得很好,所以只需要略微清潔,但我想換一副畫框。現在的這個顏色太暗也太過華麗。還有,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把她掛在畫像長廊里。我希望她有自己的地方。掛在餐廳的壁爐上方吧,現在掛風景畫的地方。」
她走近,在他右邊幾步外停住。「那幅風景畫適合比較小的房間。即使不適合,我也寧願看她。」
他也是,雖然那樣做令他心如刀割。
他原本只想看看他美麗難纏的母親。他原本別無所求……只希望她溫柔的手輕撫他的臉頰,只要一下下就好。哪怕是一個不耐煩的擁抱都能使他變好,使他願意嘗試……
多愁善感的胡言亂語,他生氣地斥責自己,那只不過是一塊涂上顏料的帆布。全侯爵府、全得文郡和幾乎全英國都知道畫中人不守婦道,只有他那個擅長顛覆世界的妻子不知道。
「她是蕩婦。」他狠心地厲聲道。「她和達特茅斯的一個富商之子私奔。她和他公然同居兩年,然後和他一起在西印度群島因熱病死亡。」
他轉身望向妻子蒼白的臉蛋。震驚使她雙眼圓睜,然後那對大眼楮竟然不可思議地閃爍出……淚光。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憤怒地把淚水眨回去。「你怎麼可以說自己的母親是蕩婦?你夜夜嫖妓,每次只花幾個銅板。而根據你的說法,她只有過一個情夫,代價卻是付出一切︰她的朋友、她的名譽,加上她的兒子。」
「我早該料到你連這種事都能說成很浪漫。」他嘲弄道。「你是不是要把性情急躁的婬婦說成為愛犧牲的烈士,潔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