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個念頭在我心里如快轉的畫面不斷閃過,而曲多年仍一句一句地說著說著。我幻想著自己流淚、擁抱他,但是事實上,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微笑地看著他,直到我那個笑再也撐不住。
「你今晚很美。很不一樣。」曲多年帶著笑說。
「那當然,今天穿的衣服是不必花錢的。」我說。
曲多年笑了出來,「你還是這麼有趣!」
我不悅,贊美我也就算了,說我有趣?這是哪門子贊美?
「有趣?你當我猴子啊!」我老實不客氣地說。
我這頭氣呼呼地,曲多年卻好像毫不在意,這種態度讓我更是火上加油。
「猴子?這倒是個好形容詞。」他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
「你!你氣死我了!」我握著拳,氣得滿臉通紅。
突然,曲多年一把將我抱起來,我的心也懸在空中。一張臉更是脹得通紅。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小聲地說。這是長大以來第一次被人像個嬰兒一樣抱在懷里。這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但是又不好意思大聲嚷嚷。
「貴公司的兩位美女,一位愛穿紅,一位擅長臉紅。真是好搭檔。」曲多年說著將我抱離泳池畔,放在旁邊的草地上。「我當然是會放你下來的,別擔心。只是你最好離游泳池遠一點,我想你這一身打扮大概不適合下水吧。」說完,他壞壞地一笑。
「謝謝你的雞婆。如果沒事的話我要走了。」我很沒禮貌地將他一把從我面前掃開,準備離他遠一點。
不料,曲多年一把將我拉住,「哎!才說你一兩句你就不高興。開開玩笑嘛!」
「知道了。我不會在意的,不過我真的要走了。」我敷衍他,使勁想抽回被拉住的手,沒想到他的力氣之大,讓我不能抽動分毫。
「開不起玩笑的,是不是?嗯?」曲多年說,一雙帶笑的眼壞得讓我心驚。
我一邊與他拉扯,一邊說,「開得起,開得起,哈哈哈,很好笑……」
語未畢,他拉住我的那只手將我圈在懷里,他的唇堵住我的,在我有意識的時候,他已經熱辣辣地吻了我。
在他懷里我失魂了幾秒鐘,但是更快地,我一把推開他,右手不由自主地揮了他一巴掌。
啪!那巴掌之響,讓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曲多年更是不置信地看著我,他大概壓根兒沒想到我會有這種反應。
他輕輕撫著臉頰,上面有我清晰的五個指印。
「你這個不老實的孩子。這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嗎?為什麼要欺騙自己?」他盯著我看,眼底的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沉沉的眼神,是我不認識的。
我愣住了。心虛將我攫住,我好像一個被人識破的騙子,難堪又尷尬。
就在我們面對面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長發及腰的美麗女子向他飛奔而來。
那是一個身材一姣好的女子,穿著單肩的合身黑色長禮服,一道高叉直達大腿,在高叉下若隱若現一雙模特兒般的長腿。
那女子約是看見我們爭執,但是幸好她並沒有看見我打了曲多年一巴掌,否則我就是死罪一條。
她奔到曲多年身邊,親密地挽著他的腰。一雙大眼楮充滿敵意地看著我,她用一種很不客氣的口氣說,「原來你買衣服是送給了她?也不過是兩個眼楮一個鼻子,有什麼特別的?」
我此時大概是已經惱羞成怒了。橫豎是死罪一條,什麼了不起!你曲多年有幾個錢就可以這樣羞辱我嗎?
我一挑眉,「我兩個眼楮一個鼻子當然沒有什麼了不起,哪像你長得三個眼楮四個鼻子,美得不得了!」
這女人顯然不知道我是這樣麻辣的,她一愣,臉上的優雅全失,也開始和我對罵起來,「你找死!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我當然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你不是蔣宋美齡!」哼!我哪里有這種閑情逸致听她自我介紹?她還以為自己是哪個夫人不成?
我轉身就走,不管她在背後如何罵我要我站住,我就是充耳不聞。哼!她要我站住我就站住嗎?我哪里是這樣听話的人!
都是曲多年那個冒失的東西!但是,光看他與那女子親密的模樣就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一定非比尋常。這個想法更讓我深覺自己是對的。曲多年,不過也是一個一般的富家子弟,仗著有錢到處拈花惹草。
既然他是這種人,我又何必巴巴地去點綴人家的生命呢!
走了幾步,我頓時覺得委屈起來。這是什麼世界?在有錢人家的屋檐下難道別人都不能有尊嚴的嗎?我這下子反正是完了,完了!得罪了曲氏,我在公司的職位恐怕不保了。彭祥一定第一個不饒我。
別說我完了,失去曲氏這個大客戶,這下子公司可能也完蛋了!
都是我,都是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
我朝著門口狂奔起來,也不管廳里的人、前院的人用多麼詫異的眼光看著我……我只管往前跑著,跑著。
快要穿過前院的時候,我撞到了鞏加法,他一把抱住我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一臉的委屈與淚嚇住了他。但是,我開不了口,我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美麗但是不屬于我的地方。我將鞏加法推開,什麼話也沒說地繼續往外跑。
我跑得那麼急,以至于將一只鞋子跑掉了都無暇注意。
穿過大門時我仿佛听見午夜鐘響的聲音,我又變成了原來的灰姑娘。
我,不是一個公主。從來都不是。
第七章
自從我一時沖動摑了曲多年一巴掌之後,我就是這樣每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我先在家里賴了幾天,打電話進公司請病假,一方面又等著曲多年向公司揭發我的罪行,彭祥一怒之下將我解雇,我可沒有勇氣親自面對彭祥那張想當然氣得鐵青的臉。我還不想被人亂棍打死呢!
不過,在業界,若是得罪了曲氏集團也無異于將自己送上斷頭台了,只是死法不同而已。哎!
在那幾天如龜息般躲著不敢見人的日子里,我每天提著溜冰鞋到華江橋下溜冰,連市立游泳池也不敢去了。
台北市區大約像我這樣的無業游民並不多,華江橋下總是空空蕩蕩地只有我一人。我直著溜,倒著溜,轉彎,側身溜,痛痛快快地把我幾乎忘得一干二淨的花招都練習得滾瓜爛熟。
每天,我總要游蕩到傍晚才肯回家,回到家就幫老媽煮飯。這種日子倒也過得安逸舒適。
這種日子過到我自己都懶了,公司方面令我驚訝地毫無風吹草動。直到有一天,圓圓奉彭祥之命打電話給我。
「薔薇你在搞什麼鬼啊!鮑司都快亂成一團了你還在家過你的太平日子。」圓圓在電話里的聲音還是那麼甜美。
「我,嗯,不舒服。」我支支吾吾地說。
「彭祥說你要是再這樣裝病跑去玩的話,他會派人追殺你的。」圓圓說。
我故意將聲音裝得很虛弱︰「我都快病死了,哪還能玩啊!咳咳咳……」說著,為了逼真起見我還咳了幾聲。
「得了,別裝了。」圓圓笑出聲,「誰不知道你每天都在華江橋下溜冰溜得不亦樂乎!不知有多少人看見了,一個生重病的人還有力氣玩花式溜冰玩得這樣不像話嗎?你就別裝了。」
啊!原來我自以為自己行蹤隱秘呢,哪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在哪!
「圓圓,你這兒天有沒有看見曲多年在公司出現?或是听見什麼風吹草動?」我旁敲側擊。
不料圓圓卻大大地誤會了,「哎呀!我當你小姐生什麼病呢,原來是相思病。」圓圓嘆口氣,「不料你這人也有這一天。你別做夢了,像曲多年那樣的老板級角色怎會駕臨我們這小鮑司呢!頂多派上次那個小胡子來。況且最近曲氏的案子都送進建管處了,我們的差事一早結束了。要等新案子還得好一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