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識?是誰?我爸媽可從來沒提過我們家和曲氏有啥瓜葛,否則我又何必在彭祥臉色下討生活?
此時,會議室的門一開,進來一個著灰色雙排扣西裝、身材高挑的男子,此人發線旁分,頭發整整齊齊地全梳到腦後。真是個人才!圓圓的眼楮一亮,不自主地雙腳發軟,隨時準備倒到那人懷里。但是,但是,此人卻緊盯著我不放。
你猜是誰?竟是我的舊日男友鞏加法!
我早幾年听說他出國念書去了,不料時光飛逝,此時他不但念完書回來,人還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等著當我業主呢!
碑加法,鞏加法,這個讓我有幸變成「減乘除」的男子,他對著我攤開雙臂,「鞏加法!」我尖叫一聲,縱身一跳,投進他的懷抱。就像我們以前一樣。
記得我們在一起時總是吵架的時間居多,但是他一直是一個不計仇的人,這也是我們兩人雖然分手數年,但是依然可以當好朋友的原因。
碑加法又驚又喜地看著我,那眼神是寬容的。「沒想到分開這麼多年,我的小野貓還是一點也沒變。」小野貓,這是他對我一向的昵稱,這麼久了,虧他還記得。
我一拍額頭恍然大悟,「我的天,難怪你會被找來負責這個案子,那個地方是你的故鄉嘛!」
「你答對了。」他一點我的鼻頭,這男人還當我十八歲呢。
我迅速地反應過來此時不宜上演這種舊日情人久別重逢的戲碼,否則我們兩人都有可能混不下去。我連忙跳出他的懷抱,將衣服扯平,把專家的姿態擺出來。
「那請問,鞏經理對我們的提議有什麼看法?」我小心翼翼地問。
碑加法一拍我的肩頭,笑嘻嘻地說︰「得了你,還叫我鞏經理呢。不過關于這個案子茲事體大,我還得和老板討論討論。」
我和鞏加法的談話才告一段落,彭祥已經將名片遞了過來,「請多指教。我是薔薇部門的經理。」
這話是在告訴鞏加法,他才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彭祥那張臉上寫得清楚︰「請不要因為私人因素混淆公事。」
碑加法好像沒神經似的,他接過彭樣的名片看了一眼,隨便說句︰「多指教,彭經理。」便又轉頭向我。
「鞏先生。」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帶著一點撒嬌和不滿,我不回頭就知道圓圓出招了。
碑加法轉頭,看到的是一個又長又卷的法拉頭、圓潤的唇上涂的是和她身上套裝一樣鮮艷耀眼的紅色。「鞏先生,我叫圓圓。請多指教。」
圓圓那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每一字都像團黏膩的麥芽糖,甜呼呼的。但奇怪的是,鞏加法似乎也不吃這套。他只是禮貌地對圓圓笑笑,便不再多說。
啊!比起其他男人通常是眼楮一亮接著色心大起,這鞏加法實在太給我面子了。
碑加法。這個我大學時代的第一任男友,在學校一向是風頭人物,又是籃球校隊又是校刊主編,不知有多少女孩甘心為他洗衣燒飯。偏偏他遇上的是我,我是那種從不知如何討男生開心的人,這也是他覺得最遺憾的事。
我們相遇在電影社里。那時的我才只是大學一年級的新鮮人,剛跨進大學的門檻,一心只想找個可以參加的社團,更何況可以常常看電影也不錯。
那時的鞏加法已經是三年級的學長,只要有他參加的社團就會充滿了生氣。他總是第一個開口提出意見,然後所有的社員都會接著爭相發言,把個電影欣賞會弄得像辯論大會。
大家爭相發表自己滿腔的意見,激動不說還兼帶暴力傾向,社員們個個說得臉紅脖子粗,好像是意見不合者人人得而誅之。社里的女孩大多數都是沖著鞏加法來的,听說他說起話來足以讓悟道者流淚,听說他寫得一手好文章,听說他不但籃球打得好,攝影技術也是一流。
這些听說就讓女孩們拼命了,光想想若有幸當他女朋友,福利就不知凡幾。第一,常有甜蜜的情話听,可以不時收到令人動容的情書。還有,這個球場上的英雄還會幫你照美美的照片喔!唉唉唉!這等人才,就只恨沒能多復制幾個。
于是,為了博取碑才子的注意,每個女孩都鉚足了勁要說點令人拍案叫絕的意見,以表示她們也是有點常識的。
那時的我,還一心想著影片里女主角將一杯滾燙的咖啡倒入一球香草冰淇淋的鏡頭,根本無視于我四周像個戰場一樣。直到鞏加法點了我的名。
「這位新來的小學妹,不知你有什麼意見呢?」鞏加法那時笑眯眯地看我。「
我還沉浸在那咖啡的香與冰淇淋的濃中,一時腦中只想著要一杯飄浮咖啡,哪還反應得過來。只是連聲說︰「電影很好,很好。」
後來的鞏加法對我說,「薔薇,你是很不一樣的。你不知道,你那份自我足以讓最驕傲的人失去自信。」
是我的過分自我擊敗了他的自信嗎?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個熱情的人,我不懂得像其他女孩一樣崇拜他,我甚至很不給面子地拒絕了他頭幾次的邀約。我對其他女孩對他的百般獻殷勤無動于衷,我可不想像我的母親一樣天天以跟蹤另一半為生。我想要有我自己的生活空間,更何況我還怕死了這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感情。
這也是鞏加法最不能諒解我的地方,也是我們最常吵架的原因。
「我不懂你,真的不懂。難道你就沒有一點佔有欲嗎?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在意我?」吵完架,這是他最常說的一句話。
事情在他當兵入伍以後變本加厲。
他越是看不見我,便越是找機會想分分秒秒佔住我,只要他軍中一放假,他便期待我把所有的功課、朋友擺一邊,專心一意只對牢他一人。只要我和朋友講電話超過十分鐘,一轉頭一定看到他一臉哀怨。這素有風流才子之稱的鞏加法,竟然連我說兩句夢話都會對我一陣嚴刑拷問,懷疑我叫的是別個男人的名字。
這種情況怎生了得!我的生命怎能像只被馴養的寵物!我終于受不了提出分手。我分手的信才寄出三天,他便出現在我家門口。不知用什麼方法休了假老遠從南部的兵營趕來。
「分手也好。否則我一定會被自己無端的佔有欲弄瘋。」他白著一張臉說。
記得那是個下著微雨的夜,入夜的街頭因為紛飛的雨滴而迷迷濛濛,只有他一張臉是清楚的。他一直是個好看的男人,那張年輕但是優郁的臉讓我無法忘懷。但是,我終究還是離開了他。
他模模我的臉嘆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麼,我們兩人都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還是朋友?」我說。他點點頭。
他走了以後,我還望著街頭良久。我覺得生命總是起起落落,我並不太傷心。只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心里突然死掉了,也許是那一段與他共有的年輕歲月吧。
自我們分手後這中間發生的事好像不過一場夢,我錯覺自己其實仍是與鞏加法分手之夜在微雨街頭佇立的女孩。而那一夜在我心里死掉的那一點不知名的東西從未復活。
在曲氏大樓對面的一家咖啡屋里我們終于面對面坐了下來,我給自己點了一杯飄浮咖啡。
那是一家全店裝點得像個後花園似的咖啡屋,桌子是原木,椅子是一座座木制秋千,從屋頂垂下的鏈條上還攀著爬藤植物。
我在秋千上蕩啊蕩的,把寒冬都蕩出了窗外,誰管屋外車水馬龍呢?這一方天地像個夢里天堂。是天堂吧,咖啡送來的時候我才啜了一口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