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顏不禁申吟一聲,掙扎著移動身子,悄悄地扒開前面的一叢蒿草。
前面是一片河灘,停著一艘木船,斷續的歌聲便是從那里傳來的。
這時一個肥胖的男人從船艙走了出來,阮顏立刻將蒿草掩上。
「二爺,回來啦!」那男子沖著她的方向大喊。
漸漸听到腳步聲。
「嗯。」一個聲音低沉地應著。
阮顏緊張地喘氣,她發現薄薄的篙草外就是一條小路。
老天!不要走到這里來,不要發現我!
「嗯?」一個男人的聲音近在頭頂,阮顏的心倏地一沉,渾身冰涼。
草被扒開了,接著,阮顏低垂的頭從下巴被一把冰冷的劍抬了起來。
她驚恐的睜大眼楮望上來人的臉,那是張古銅色的方正的臉,黑發挽在頭上,一字眉、挺直的鼻子、薄唇、目光銳利。
「呀!二爺,是一位姑娘!」跟在後面的三兒追了上來,站在路邊驚叫。
「妳是誰?怎麼會在這里?」呂希磊低聲地問。
船上的那個男子因為三兒的尖叫也跑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他湊上前,「呀!好可憐的姑娘,怎麼了?」
「我、我、我……家被仇家放火燒了,我逃了出來……腳扭了。」阮顏抖著聲說,她想起母親臨死前的話,誰知道這個凶巴巴的人是不是對他們家趕盡殺絕的?想到昨晚的那場災難,眼淚在她的眼眶里不停打轉。
呂希磊打量這姑娘身上髒兮兮的薄衣,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服色,上面布滿了黑色的炭灰還有褐色的泥土,髒兮兮的還被露水打濕了,貼在她瘦小的身子上。
「妳是阮文臣阮大人家的人,妳和他有什麼關系?」呂希磊一字一字地說。
阮顏驚恐的瞠大了眼,他猜出來了!是啊,任誰說到昨晚的那一場大火,都能猜到他們家去。
她的臉仍被那把冰冷的劍抵著,那是一張被黑炭擦過的精致小臉,長發半披面,幾綹瀏海被露水貼在額前,驚恐的大眼楮氤氳著霧氣。
阮顏已經快撐不住了,她又累又餓又冷,痛苦、害怕的眼淚撲簌簌地從眼里滾落,滴到呂希磊的劍上。
呂希磊的胸口像被什麼燙了一下似的,「大海,把她抱上船!」說著,他拿開抬著那張小臉的劍,站起來向岸邊的船走去。
「二爺……」大海喊,「誰是阮大人?哪個狗官?」他氣急敗壞的吼著,官府的人是他們最痛恨的人,二爺怎麼不一劍殺了這個官家小姐還要救她?
「前面鎮上的監當官。」三兒拉拉大海的衣裳小聲地說,覺得地上這個孱弱的人兒甚是可憐。
「那救個屁?」大海狠狠地瞪了一眼阮顏,抬腳就走。
三兒同情地看向地上的阮顏,盡避這個姐姐看起來那麼善良,他不認為她也像那些狗官一樣壞。
走在前面的呂希磊緩慢地轉過身,「大海……」他叫著,目光如劍。
滿臉怒氣的大海低下了頭,「我抱。」轉頭走向草叢。
阮顏現在一身干爽的坐在一張很大的竹榻上,惶恐地打量著這個光線低暗的船艙。
她被強迫換上男子的衣服,還蓋了條薄薄的被子,漸漸暖和起來。
這艘木船遠比在岸上時看起來要大。
這個船艙除了她正坐著的陳舊大竹榻子以及兩張發著潮氣的棉被外,地上還有幾張小板凳,成捆的粗麻繩,弧形的蓬頂上還掛著幾個布袋,還有幾把刀……
看到刀,阮顏的心跳又加快了幾下。
為什麼那個凶巴巴的男人听到自己家被燒時露出那麼厭惡的神色,他把自己弄到船上來干什麼?
她爹是受人愛戴的好父母官,他們阮家在這個縣城里是遠近聞名的好人家,難道他們不知道嗎?難道他們也是壞人?
正想著,外面響起一道聲音。
「大海,找出來沒有!」
「找到了,二爺。」大海從對面的船艙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小瓶子。他滿臉怨氣,「二爺,你從來不近女人的,干嘛要把她弄上來,還找藥給她擦?再說,她不是監當官府里的人嗎?把她殺了算了!」
呂希磊不語,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的眼淚滴落在自己的劍上時,他覺得自己的心像被灼到一樣。「我自有主張。」呂希磊接過大海手里的小藥瓶。
大海愣了一下,二爺對一個女人……有什麼主張?
「大海,你想讓二爺變成真的大魔頭嗎?大爺不是吩咐過我們要阻止二爺濫殺無辜,你不要縱容二爺殺人。」三兒在一旁說。
「是啊……」大海恍然大悟,但馬上擔憂起來,兩人緊張地看著呂希磊走進船艙。
「你要干嘛?」看到呂希磊進來,阮顏立刻抓起腿上的薄被拉到胸前,並縮起雙腳。
呂希磊高高在上地站著,沒有表情地看著阮顏,「拿去擦。」說著,他將藥瓶丟在竹榻上。
阮顏狐疑地看了看藥瓶,又看了看呂希磊,「你……要救我?」她安心了一點。
「妳是監當官的什麼人?」呂希磊反問她。
「我……我……是他們家的丫鬟。」阮顏想起母親臨死前的叮囑,惴惴不安地說道。
「是嗎?」呂希磊瞇起眼楮盯著她,如果她真是監當官家的丫鬟,那他會幫她把腳治好後放她走人;如果她騙了他,那他會一劍殺了她!
阮顏心虛地將頭低下去,她還沒有撒過謊,怕自己的眼楮泄露了秘密。
呂希磊盯著她低垂的腦袋,嘴角扯開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妳最好不要是他的女兒或妻妾,否則……」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只哼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
阮顏听著他冰冷而深長的語氣,剛剛冒出來的一點安全感全部消失殆盡,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這時,一條小小的人影溜了進來。
「唉,妳別哭。」三兒坐到她身邊,撿起榻上的小藥瓶。
阮顏抬起淚痕斑斑的臉。
「妳別哭,我剛剛听到妳說的話了,原來妳是官府里的丫鬟,那就好,我們不會殺妳的。」
阮顏將眼淚吞進肚里,听三兒說下去。
「妳別害怕,我們都不是壞人,就是討厭當官的;如果妳是那個監當官的女兒或妻妾,說不準二爺就會殺了妳!還好妳是他們家的丫鬟,妳也是不得已才去那里做丫鬟的吧?一定受了很多苦……妳看妳這麼瘦,妳現在是不是沒有家了?唉……妳的腳還受傷了,不過沒有關系,既然二爺收留了妳,妳先跟著我們吧!對了,我們二爺是從來不接近女人的,妳真幸運,妳也是第一個沒被他殺掉的丫鬟!」
阮顏打了個冷戰,可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啊!
「對了,妳叫什麼名字?」三兒又問道。
「我叫、叫小燕。」阮顏低聲地說。
「小燕,沒有姓嗎?」
「呃……嗯……」阮顏支吾。
「我明白了,妳一定是從小就被賣到官家去的,他們沒有給妳姓?唉……對了,我叫三兒,二爺叫呂希磊,那個胖家伙叫大海。」三兒一會嘆氣一會興奮。
阮顏看著他表情豐富的臉,感覺到他的真誠,想請他協助自己逃走,怕萬一暴露了自己的身分會送命。
但心里又擔憂,自己下了這艘船又能上哪兒去?她不禁感到茫然。
「小燕,妳的腳腫得好厲害,我幫妳抹點藥。」三兒關心的說道。
「哦……不用了,我自己來。」阮顏半天才反應過來,小燕這個名字她還真不習慣。
「那好,妳自己擦。」三兒笑了笑,「這是二爺做的藥,很有效的,妳抹幾次就好了。妳看,二爺將自己最寶貴的藥拿出來給妳擦,所以妳不要怕他,他就是看起來凶,其實心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