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梁夙霏的一顆心好沉重,因為,她發現應天愛的每一句話都合情合理,而且極具說服力;她應該自己衡量,如果明知道雷拓會選擇應天愛,那麼就自行退開,別讓他為難……
「我要說的只有這些,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應天愛暗暗觀察著梁夙霏的臉部表情變化,她已一眼看穿梁夙霏的個性——喜歡裝善良、習慣討好人的軟腳蝦。
「沒有……」
「那你先出去吧,我上個廁所。」應天愛離開洗手台,露出勝利的笑容。
「對不起,我想問……」
「你問。」應天愛停下腳步。
「你很愛雷拓嗎?」
「當然,不然我回來做什麼?」
「那過去,這麼多年……你怎麼離得開他?」梁夙霏想知道的是,她該如何做才能從雷拓身旁走開。她試過,但好難,而且,沒有成功過。
「你意思是我騙你?其實我是在外面混不下去才想起雷拓,想吃回頭草?」應天愛無端地惱羞成怒。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梁夙霏被她頃刻間陰暗扭曲的面孔嚇了一跳。
「小妹妹,我猜你大概沒吃過苦,沒見過什麼世面……」應天愛冷靜下來,揶揄道︰「這個世界不是我愛你,你愛我就可以活下來的,什麼愛不愛的,下次別再問這種暴露自己有多幼稚的問題。」
梁夙霏不認同應天愛的說法,愛一個人並不幼稚,而且生活的困頓與人生的歷練,只會讓我們更懂得珍惜擁有的愛,而非磨去愛人的能力。
除了愛自己永遠比愛別人多的人。
但,她一向不善與人爭辯,也不認為一個人的觀念可以輕易扭轉過來,所以,仍由應天愛對她嗤笑。
「我出去了。」梁夙霏覺得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
從化妝室到中庭餐廳的途中,她忽然覺得疲勞,或許是已經十分滿足現在這樣簡單悠閑的生活,天外飛來一筆如此耗心力的‘事件’,她才深刻了解自己是多麼‘與世無爭’。
不爭,便沒有執著,沒有惡念,沒有比較計較,雲淡風輕,來去自如。
況且,感情這事不是‘爭’便爭得來的,其他諸如名聲、地位、權力、奢華,她更是不懂魅力為何,于是不屑一顧。
雷拓的心在他自己的身上,雖然她愛他,卻不能也不會強迫他必須以同等的愛回報她,若他仍愛戀著應天愛,她願意祝福。
‘相愛’是多麼美好的字眼,她擁有過、快樂過,只希望他也快樂。
想通了成天憂心忡忡、忐忑不安並不能解決這些問題,梁夙霏頓時放下了。
「雷拓呢?」當她回到餐廳,發現雷拓不在位子上。
「他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你回來的時候沒遇見他嗎?」
「沒耶。」梁夙霏坐下。
「他說離開之前要去跟你說一聲,可能剛好錯過。」
「小霏……你還好吧?」一位和她較為親密的女性朋友低聲問道。「阿拓那家伙你也知道的,很難用常理判斷他,更別說控制。」
「剛剛本來不太好。」梁夙霏吐了吐舌頭。「看到阿拓以前的女朋友居然這麼美,不禁想,他的眼光怎麼愈來愈差,呵,不過,世界上漂亮的女人那麼多,總不能因為自己平凡就天天活在沮喪中吧?所以,去了一趟廁所,錘錘牆,心情就平復了。」
「哈哈。」朋友見她還能說笑,想必不是真的在意。「不是我八卦,也不是安慰你,其實小愛這次回來,變了很多。」
「怎麼說?」
「我不喜歡她的眼神,像在打量什麼、計謀什麼。」朋友嘆道︰「以前她單純多了,只要一提到舞蹈,整個眼楮都發亮,充滿熱情,我們都喜歡她。不過,人的眼楮是騙不了人的,心濁了,眼神也就不再清澈。」
「也許她遭遇過我們無法想象的困境……」梁夙霏記起她在廁所那揶揄的口吻,可能吃了不少苦。
「困境,呵……」朋友笑,「我們這票想靠理想吃飯、所謂的藝術家,哪個不是住在困境里?困境不會污染一個人的心靈,只有貪婪才會。」
「是也沒錯……」梁夙霏輕輕地點頭,她明白,明白朋友並非指責而是不舍。
社會像座大染缸沒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至少,我們能選擇染成什麼顏色。
第9章(1)
睡前,雷拓打電話給梁夙霏。
「晚上內湖的展館外頭聚集了幾個抗議人士,現場的員工沒辦法處理,讓我過去一趟,催得很急,所以離開的時候來不及跟你說一聲。」
「沒關系。」梁夙霏溫柔說道。「抗議什麼呢?明天開幕的非洲手工藝展會不會受影響?」
「跟展出內容沒有關系,是學生團體,大概是知道今晚有展前記者會,不少媒體到場,為爭取曝光機會,表達自己理念,來踫踫運氣。」
「結果呢?有沒有媒體訪問?」
「我找了幾個比較熟的平面媒體記者听听他們的想法,至于後續如何我就不過問了。」
「嗯,現在的年輕人比較勇于表現自己,敢嘗試就多點機會,其實挺不錯的。」
「對了,我和幾個老朋友打算請應兒吃頓飯,為她接風,這個星期六晚上,你也一起來。」
「你們幾個那麼久沒見面,一定有好多話要聊,這次我就不去了,既然她人在台灣,也已經認識,以後一起吃飯的機會有得是。」
「嗯……是因為……」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吞吞吐吐的?」她問。
「沒事……只是想知道你對應兒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啊……」她思忖後答道︰「被她亮眼的外表震到,到現在還有余震感覺,真是美。」
的確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女人,難怪雷拓對她一直念念不忘。
「其實她的舞蹈與歌聲更是出色,大二的時候,第一次在一出奇幻歌舞劇里演出一個小角色就驚為天人,立即受到我們國內最具分量的編舞家注意,接著就開始大放異彩,只可惜沒有繼續在國內發展,失去了最好的時機。」
梁夙霏靜靜听著,很開心知道雷拓欣賞的不只是她的外貌,更珍惜的是她的才華,這樣的男人,多麼難得。
「怎麼不說話?」
「沒有特別想說的,所以听你說啊,而且,我本來話就不多,你是知道的,怎麼突然緊張兮兮的?」
「哪有什麼好緊張的?」他立即否認。
事實上,他的確有些緊張。
今晚離開藝廊時,他到化妝室想知會梁夙霏一聲,沒想到原本說要自己到處看看的應天愛也在化妝室里。
他听見了兩人的對話。
對于應天愛的變化他很震驚,幾乎無法將說出那些無禮苛刻的話的女人和過去所認識的她聯想在一起,但,畢竟相識相愛一場,對她的感覺仍是惋惜多過責難。
況且,他更在乎的是梁夙霏的感受。
當她問應天愛「我該怎麼做」時的語氣,像是已經準備退讓,打算將他拱手讓人。
初听到時,他氣得想推門進女化妝室,問清楚她的意思,但隨即又想,應該要對梁夙霏有信心,對兩人這些日子培養的感情與默契有信心。
她應當明白愛情是無法轉送的,而他也不是三心二意、見異思遷的人。
不過,他仍視應天愛是一個重要的朋友,就像他那些藝術家朋友,各有各的怪癖,並不是隨和好相處的個性,但他都珍惜,真誠以待;所以,他唯一緊張的是,若梁夙霏無法理解且十分介意應天愛的存在,非得要他二選一的話,他會對她失望。
「明天有那麼重要的展覽要登場,接著下個禮拜你得五天飛四個國家,養足精神才能做好事,早點休息吧!」她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