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寶琳沒有刻意刁難苗子齊,只是按她先前已列好的清單,到百貨公司挑選禮物。
一套Wedgwood骨瓷茶具組給從小照顧她的女乃媽邀請三五好友到家里下午茶、一床準備送給「寶閣」櫃台小姐的進口床罩組,另外,她還挑選一支送給管家隆叔的石楠木火焰煙斗,和幾種不同味道的煙草,為此,她可是下了好多苦心才研究出心得。
采購才剛開始,席寶琳余光瞥見苗子齊已經恨不得多生出幾雙手,一開始手插口袋,風流倜儻的模樣已不再,就連額前落下的發絲也無力撥回,只見他不時甩動頸部,差點沒抽筋。
她忍住笑意,佯裝好心地提醒他︰「你要不要把東西先放進車里再回來?」
「也好,免得把易碎物打破。」苗子齊如釋重負,連忙點頭。
「那我到前面原木家具館逛逛,你回來時到那里找我。」
「好,妳慢慢逛,東西等我回來再買,別提重。」臨去前,他還是頗有風度地叮嚀她。
轉過身,卻忍不住為席寶琳出手的闊綽咋舌。
走在時尚尖端的他,當然抓得出手上這些禮物的價位,雖然稱不上價值連城,但對于一般上班族或者小本經營的店老板,要下手恐怕得考慮再三,她卻連價格也不問便讓專櫃小姐包裝起來,速度極快。
他只見過旗下模特兒刷精品服飾、珠寶及名牌包包時毫不手軟,因為那是能夠穿戴出門,炫耀自己消費能力及品味的包裝素材,至于外人看不見的家中物品,經常用的還是廠商贈品印有logo的馬克杯。
席寶琳與眾不同的氣質也曾讓他猜想過是出自名門望族,但若真是出自名門,又怎會讓自己女兒經營咖啡館,拋頭露面?
總之,他欣賞她的生活品味,也佩服她為家人挑選禮物的用心,剛才經過適合她的服飾專櫃,居然停也不停地直接走過。
她身上的謎愈積愈多,當然也吸引得他愈來愈無法自拔。
席寶琳走進家具館,輕嗅空氣中飄著的淡淡檀香,來到這里,是為幫喜歡泡茶的王師傅挑一座茶盤。
聖誕節原是基督教徒紀念耶穌誕生的重要節日,傳到東方來卻成了商家必爭的消費旺季,以及女人眼中必須和情人共度的重要日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年的聖誕節,父親會邀請「寶閣」的員工到家里吃飯,他自己親自掌廚,謝謝母親、女兒、員工一路相挺,這個慣例一直延續至今。
現在,她沒有親人,「寶閣」的員工和家里的幫佣就是她的家人,她總是親自挑選禮物,無關價格高低,重要的是是否切合收禮的人的喜好與需要,希望這份心意能傳達到對方心里。
「看茶盤?」
耳邊突然響起問話,她轉過臉,嘴唇差點擦過苗子齊的臉頰。
她連忙倒退一步,不免惱火地想──這個一肚子壞水的男人。
「妳家里有哪些人吶?」苗子齊見她挑的禮物又是煙斗又是骨瓷茶具又是茶盤,該不會家里都是老人吧?
「很多。」她隨口應了聲,決定選焙一塊檜木閃光花紋茶盤。
當店員詢問要不要幫她提到車子里時,她客氣地婉拒。「沒關系,我帶了搬運工人來。」
這是她小小的壞心眼,懲罰他剛才輕佻的舉動,懲罰他糟蹋女人的感情,明明已經有女朋友還如此明目張膽地招惹她。
店員稍微愣了一下,看看瀟灑俊偉的苗子齊,這個人來做搬運工人,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我來提。」苗子齊笑吟吟地從店員手中接過沈甸甸的紙盒,一點也不在意席寶琳將他視為搬運工人。
她生氣了,因為他剛才靠她好近,近到能聞到她身上的花香,不過,有脾氣總好過面無表情。
她看似沒拒絕他,其實,他跟她之間的距離,從剛認識到現在,連一公分也沒拉近過。
席寶琳見他卷起的袖子,露出隆起的手臂肌肉,臉上卻面不改色,依舊掛著那虛假得不得了的笑容,不知怎的,升起一股無名火。
不信整不到他!
她算是和他杠上了。以她今天刷卡的額度,沒點家底的男人恐怕早已暗自掂掂斤兩,看看有沒有命能賺夠錢,養活她這個拜金女;就算家底夠厚實,一個養尊處優、自命不凡的男人,被當成搬運工招來遣去,現在怎麼還可能笑得出來?
她搞不懂這個男人,不過,對于他為了能夠卑躬屈膝、忍氣吞聲到這種程度,算是開了眼界。
一向個性溫和,彷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席寶琳,突然覺得自己肩負著重大使命──為替過去所有因他傷心落淚的女人出口氣,非要讓這個男人吃點苦頭不可。
第三章
聖誕節前後是精品消費旺季,一直到年終、農歷過年是苗子齊最忙碌的時候。
只要手機開著就有接不完的電話,除了廠商洽談演出事宜,還得安撫工作量遽增,沒有時間好好休息,因而脾氣暴躁的模特兒。
自從上次陪同席寶琳挑選聖誕節禮物後,苗子齊連著三天實在擠不出時間到「余暇」。
原本一向喜歡在店里看書、畫畫的席寶琳,突然之間有些不習慣,原本平靜無紋的心湖也莫名其妙地起了些微騷動。
他是不是真的把她想成揮霍無度的拜金女?
還是發現她故意整他,讓他來來回回搭電梯搭了好幾趟,每次都以為把禮物放回車上,可以輕松瀟灑地陪她逛街,結果卻發現她的禮物買不完?
耗了他一個下午和晚上,東奔西跑,最後,他的車後座、後車廂,全塞滿了一盒一盒的箱子,原本應該分一個星期買完的禮物,一天之內采購完畢。
送到專門包裝禮物的店里後,她也實在累壞了,隨手招來計程車,只說了聲「謝謝」,便將苗子齊給獨自留在台北街頭了。
席寶琳暗自吐吐舌頭,承認,是有點過分……
小時候有父親母親疼愛,家里、店里的叔叔阿姨也都寵她寵得不得了,她那嬌蠻的個性是到母親過世後才慢慢收斂,然後,父親也走了,為了經營他留下來的事業,她不得不一夜之間成熟。
支著下巴,望向店外那棵老榕樹,整把整把的榕樹須隨著風蕩過來又蕩過去,像個正在呵呵笑的老爺爺。
眼角瞥見有人推開門進來,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維持姿勢不動,萬一進門的是苗子齊,她不想反應太快,讓他以為她在等他。
憋了近一分鐘之久,听見服務生在背後詢問點餐的聲音,她才垮下肩膀,不是他。
氣死了,他想玩欲擒故縱,小王子馴養狐狸的把戲是不是?
筆意每天都來,然後突然消失,好讓她了解他不在的時候是多麼寂寞無聊?
神經病,他會不會想太多了,以為來個那麼幾天,她的生活就會因此而為他掀起軒然大波?
她莫名地生起苗子齊的氣,更氣自己沒事一直在店里賴到太陽快下山,簡直浪費時間。
「咻」地,她抓起皮包,跟小偉打聲招呼,像要掩飾自己失常的舉止,匆匆離去。
用力拉開玻璃門,埋著頭沖出去,速度太猛,一不注意竟和迎面而來的客人撞在一塊。
叩!
她的鼻梁不知撞上什麼堅硬的東西,頓時陷入一片黑暗,眼冒金星,疼得眼淚飆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妳還好嗎?」被席寶琳撞到的客人沒開罵,還回過頭來關心她的狀況。
她擺擺手,表示沒事,只不過鼻梁上的陣陣抽痛令她睜不開眼、說不出話。
「席姊,妳沒事吧?!」陳偉軍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