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辛苦等待,到底值不值啊?他的娘親好傻。
「後來呢?」
「我娘進門了,大娘表面和善,背地里卻機關用盡,企圖謀害我母親性命,雖然我父親極力保護,但多多少少還是得遭點小災殃。
「直到我母親懷了我,她比誰都明白,若繼續留在我父親身旁,絕對無法保全我的性命,于是苦苦哀求我父親,讓她離開那個家,我父親不舍得,但也明白我母親的顧慮非假,于是將她遷出府外,偶爾父親會避開大娘的眼線,悄悄地來見我母親,就這樣,雖然異地思念,兩人卻平安幸福地過了好幾年。」
「可天底下沒有無縫的蛋,你們的存在終究被大娘發現?」想當然耳,否則,他哪來的一身傷?
「對,我娘犧牲自己保全我,而我的舅父躲過層層監視,終于救下我,可他不能把我送回家里,因當時父親病重,家中掌權的是大娘,我在外頭流浪多年,父親始終以為我已經與母親一起死亡。
「可後來我的形跡被大娘發現,那年我十歲,大哥已是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他擔心父親偏疼我,將所有的家產留給我,便派敵手四處狙殺,舅父只好帶看我遠離大齊。
「舅父待我極好,他教我讀書練武,也尋人教我做生意、賺銀子。我記得,教我做生意的先生曾說過,『當皇帝有什麼好,人人在皇帝面前低頭喊萬歲,可有幾個人是真的心悅臣服?但銀子不同,天底下的人都會心甘情願在銀子面前低頭』。」
「我同意你師傅的話。」詩敏很買帳地用力拍手。他日有機會,定要拜訪這位眼界高超卓越的奇人。
他笑了,戳戳她的額,戲謔道︰「你這個小錢鬼。」
「後來呢?」她追問。
「我們的生意在海外發跡,賺得很大一筆銀子。我和舅父再三討論後,決定把那筆錢投注在漠北,在那里,我們建立了事業,我本不想再回大齊的,但人無傷虎心,虎有噬人意。
「因為傅競這個名頭太大,還是引起大娘和大哥的注意,不過這回大哥的動作皇不掩飾,讓我爹爹起了疑心,也因此,追殺我的武者不斷。
「丫頭,這件事讓我學會一躲避不是解決事情最好的方式,唯有壯大自己、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才能保住自己。
「壯大自己?這話好熟悉,我好像听誰說過?」詩敏扭了眉毛,側過頭看他。
當然熟悉,他曾經對她說過,在四年前的山頂上。
暗競淺咽,不為她解惑。
見他不回應,她另問︰「那麼你現在壯大了嗎?你大娘和大哥怕你了嗎?」
「還需要一點時間。」他自信而篤定的回答。
聞言點頭,詩敏安心道︰「這樣子很好,以前我不覺得被人害怕是件好事,我願意受人尊敬、受人喜愛,甚至覺得討好別人以求和平安靜是最好的做法,後來發覺……」
「發覺怎樣?」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給了他一分,他便認定所有屬于你的,都應該為他所擁有,于是陰謀繞著你轉,你卻不自知,直到受害、直到連命都沒了
才恍然大悟,哦,原來這樣不對。」
命都沒有?他凝眉,定眼望她。「你不再退讓,你覺得該事?」
「對,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重視的人爭。」
「所以你也會慢慢壯大自己?」他反問。
「我……」她笑了笑,搖頭。「只怕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壯大了吧。」
然後,又是那抹讓他再熟悉不過的憂郁,心揪起,隱隱的痛,痛上他的眉心。
她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第6章(1)
匆勿十數日過去,一大清早天未大白,張叔便駕著馬車領少爺進京看榜。雖然莊師傅篤定他會考上,莫鈁敏還是心存焦慮。
不說當事人,就連詩敏也一樣,打早上起床後,她就像只無頭蒼蠅,東邊沾一沾、西邊踫一踫,卻是啥事都沒做成。
做絹花的巧手婦人已經挑選出來,前幾日在莊師傅的陪同下,舅母進了一趟京城,將工具和材料給帶回來。
詩敏將自己的書房和大廳收抬妥當,讓舅母和女乃娘搬過來與自己同住,而原本她們住的院落改成工作坊,擺上十來張桌子,按工作流程,從東到西,每個人負責不同的部分。
听管事享事時,詩敏心不在焉,經常答非所問,管事們懂得看眼色,知道姑娘正揣著心呢,反正不是什麼太急的事,便連袂退了下去。
詩敏想,再過幾日,凌師傅就要離開,便日夜趕工,做好兩套衣服、三雙鞋子,反正沒事,不如現在送去。
可是手捧著衣服,也不知是心事太重,還是腦子著實不夠清楚,她竟然會在自己的園子里走錯路?回過神時,人已經走到莊園外頭,苦笑雨聲,她又繞由自己屋里。
放下東西,想想,還是去尋舅母好了。
那個院落里正熱熱鬧鬧開工呢,凌師傅、莊師傅和傅競都在,兩個師傅站在舅母身後,看她巧手裁捏,一朵朵純白茉莉便捏出形狀,嬌小惹憐。
暗競則在一旁指導那幾個被挑選出來、準備販售絹花的婦女們,要如何打動顧客的心。
每個人都在忙,她這當老板的可不能閑著。
深吸口氣再把氣全給吐出來,她將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思緒全拋開,走到正在裁花瓣的婦人當中,笑說︰「大嬸,我來幫忙吧。」
可是沒三兩下她就被嫌棄,趕往別桌去。
一桌逛過一桌,不管走到哪里,要不了多久時間,她就被大姊、大嬸們笑著推開。
女乃娘見她不成事,忍不住叨念。「姑娘,始就別在這兒添亂,大伙兒都知道你心里頭為少爺的事急,不如你出去外面走走,待你回來時,說不定少爺就回來報喜訊了。」
傷口幾乎都痊愈了的傅競,對那群婦人再提點過幾聲後,走到詩敏身邊,笑眼眯眯地說︰「丫頭,走吧,我陪你去橘園逛逛,昨兒個听張叔說已經結果實了。」
詩敏笑覷他一眼,這人還真是自來熟,明明是留在這里養傷的外來客,怎麼才幾天工夫,他就變成「自己人」,連橘園的事,都有人特地向他報告?
可眼前她沒心情計較這個,隨口漫應。「好吧,我就不添亂了,我去找張叔套馬。」
「套什麼馬,我帶你騎馬去。」
不讓她多想,傅競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她就這樣跟在他身後,一路往馬感方向去,看看他高大的背影,她忽然感覺,這個人……似曾相識?
在前世,她見過他嗎?
她想得相當認真,卻老半天都想不起來。她踩看他在泥地上留下的足跡,一步一步、一步,仿佛有什麼模模糊糊的東西,隨著自己的腳步,慢慢滲入腦子里。
她試圖將它們匯整收集,組織起那些不甚清晰的畫面,尋出一個脈絡,可是,他們已經來到馬底邊。
暗競挑中一匹棕色母馬,小廝套好鞍曹擅繩後,將馬交到他手上。傅競看她一眼,笑問︰「怕不怕?」
她擠擠鼻子回答,「誰怕啊,不過是匹馬。」
笑而不語,他翻身上馬,居高臨下朝她伸手,突地,這一幕像把鑰匙,開啟了她塵封多年的記憶。
普度寺前,人來人往。
那孩子約莫五、六歲大小,衣衫檻樓,也不知道已經餓過幾頓,他細細的手臂,緊緊抱住慈眉觀音給的米糧,迫不及待想要沖回家,他滿腦子想看妹妹喝粥時的笑眉,呵呵,也笑了,缺了門牙的嘴唇裂出一道口子。
這時,一匹快馬從遠方飛奔而至,眼看它的馬蹄即將踩上那孩子,所有人全安靜了下來,大家眼睜睜地望著即將慘死馬下的孩童,卻無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