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樣東西,是一件藍色的毛衣。
大哥在大學時交了女朋友,曾經帶回家,她長得很可愛、像顆小隻果,大家都喜歡她,都叫她果果。
她在聖誕節時親手織了件毛衣送給大哥,那段時間,我看大哥經常把它穿在身上。
可是後來,她喜歡上別的男人,拋棄了大哥。
我氣瘋了,從衣櫃里把毛衣拿走,用剪刀剪成十幾片,大哥下課回家後,發現毛衣不見,到處找人問。幫佣的林媽媽看見我拿了。
直到現在,我仍然記得大哥憤怒的眼神,我想……要不是二哥在場,或許大哥會把我從樓上往下丟。
但二哥沒有罵我,他只是無奈的嘆氣問︰「你是不是一定要把我們心愛的東西都搶走才甘心?」
是嗎?或許是吧。後來我也試過搶奪二哥的愛情,雖然沒成功,但「強盜」的這個罪名,無論如何我都躲不掉了。
虎父無犬女,短短三個月,亮亮就讓那些觀望的、看笑話的員工,收拾起他們輕慢的態度,參與會議的公司元老們,不敢再看不起她這個十八歲的董事長。
只是要做到這樣,確實得付出相當的代價,這三個月來,她每天睡覺的時間不超過兩個鐘頭。她精神緊繃,隨時隨地處于戰備狀態,她睜大眼楮拼命學習,她好勝而積極地尋求表現。
因此這段時間,公司的業務沒有呈現停滯狀態,反而在穩定中緩慢成長。
她的成功,哥哥姐姐們的鼎力相助也功不可沒,在外人眼里,他們並沒有因為之前的「奪位風波」感情有了嫌隙,他們仍然時時對她提點叮嚀,盡全力地助她擺平大小狀況。
當公司新一季的業績報表出爐後,外頭稱贊的對象,多是前董事長收養的三位經理,大家都說沐先生有眼光,養大三個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孩子,許多業界同行還在私底下使手段,想將三人挖角,更有人企圖用婚姻把他們納入自己旗下。
總之,沐先生的死,讓大家看清楚了,顧綮然、鐘亦驊和杜堇韻不但是能力超群,更是性格忠誠、不可多得的人材。
然畢竟只有十八歲,亮亮的努力並不被看重,但她不在乎評語,只在乎結論。
結論是公司並沒有因為她年輕、缺乏經驗的帶領就被淘汰,也就表示大哥不必再一肩扛起所有責任。
這個結論是她要的,目的達到,夠了。
喝下第三杯黑咖啡,她揉揉眼楮,打開另一個企劃案。
她不是學商的,光是看報表這種小事,對她而言就是重大困難,別人花兩個鐘頭讀完的東西,她得拿著專業字典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查,才能理解涵義。確實相當辛苦,但她不會服輸。
她咬牙拿出筆記簿,再次專注投入。
縴手壓著下月復,痛……她的月經又來了。
不曉得是不是壓力過大,她這幾月的月經亂七八糟,有時候來兩天就沒了,可是過兩個禮拜又出現,停停斷斷,失了規律。
她美麗的臉龐也開始冒出痘痘,醫生說是脂漏性皮膚炎,吃藥、擦藥,好不容易才好,可過不了多久便又來犯。
除了生理期和皮膚,她的胃也開始造反,脹氣、胃酸逆流、胃癌……她不知道吞過多少胃藥了,可癥狀就是來來走走,時時困擾她的痛覺神經。
家庭醫生警告她,要她停止熬夜,她沒答應,只是笑笑。
她會的,等不必再花兩倍時間才能解決公司問題之後,她就會拉長自己的睡眠時間。
直到疲倦再度涌上,咖啡已提振不了精神,她只好用心酸來逼自己清醒。
伸出食指,她在桌面上劃下「鐘亦驊」三個字。
這幾個月,二哥很明顯地在躲她,除了公事之外,他不再和她有任何接觸。
那個晚上,促使他下定決心與她劃清界線了嗎?
如果是的話……那她可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沒讓他成為她的男人,反讓她連他的妹妹也當不成。
是不是所有勉強求取愛情的女人,到最後都會吃虧?也許吧,因為愛情最痛恨一廂情願的人。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卻無力將他拉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被他三震出局,還是有敗部復活賽,能讓她有機會重來?
盡避明白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場賽事,她不能輸,但裁判的指令已落下,她也不得不黯然退場。
分針悄悄滑過,月亮漸漸西移,視線模模糊糊的,她的眼楮慢慢出現重影。她打了個呵欠,把杯子里剩下的冷咖啡喝干,繼續讀著令她頭痛文件。
可惜文字不安分的在眼前跳躍……她真的累了、想睡了。
閉一下眼好了,只閉一下下就好了……
凌晨四點,亦驊凝視著趴在桌邊的亮亮,心抽痛著,他憎恨她的好強。
這些日子里,他看著她逼迫自己進入狀況、看著她負荷著小女生負荷不起的責任,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對她吼叫,「夠了。」
可最終,他仍然沒有這麼做。
他要做的是將她推開,不是將她拉近,他再不能讓她沉溺于自己的溫柔中,誤以為她愛上自己。
他彎下腰,將檔案存檔,把她打橫抱起來。
靶覺被人抱起讓亮亮微微睜開眼,模糊間看見是他後,反而安心地閉上眼楮。
「二哥,我愛你,好愛好愛你。」她囈語似地說著過往的通關密語。
他沒有回答。
那夜過後,他再也不回應她的通關密語,他下定決心,不想讓她繼續模糊兩人的兄妹感情。她得學會放手,為了他,更為她自已。
他抱她回到房間,輕輕放下她,她滿足地發出一聲貓咪似的嘆息,把臉埋入枕中沉沉睡去。
拉過椅子坐下,亦驊靜看著熟睡的亮亮。她還那麼小、那麼年輕,明明是該和朋友大笑大鬧的年紀,卻每天頂著大濃妝,在眾人的虎視眈眈中抬頭挺胸。
她曾咬牙切齒地對堇韻說︰「他們想看我的笑話?不,我會讓他們乖乖閉上嘴巴。」
但說這句話那天,她胃痛到只能喝下兩口湯。
她瘦了,原本圓圓的小臉瘦得兩塊顴骨突出,本來白女敕女敕的手臂出現一道道青筋,而卸了妝的臉頰,也透露著蒼白。
他的心痛著,她是他寵了一輩子的妹妹啊,怎麼忍心見她被現實折磨?
「二哥。我好怕……」話含在嘴里,她忽然呢喃道。
連睡覺都不安穩嗎?看見沉睡的她依然糾緊雙眉,他明白,父親的死,強逼著她長大。
亦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挪身到她床邊,用食指想順開她的眉。「不怕,二哥在這里。」他輕啟唇瓣道。
她的蒼白脆弱,讓他不知該如何拿捏兩人之間的距離,他想把她推出去,不讓她迷戀他,卻又心疼她一個人站在浪頭上,孤苦無依。
「唉……亮亮,我該拿你怎麼辦?」他喊了她的名字,問的卻是自己。
仿佛听到他的聲音般,她再度勉強自己睜開眼,但眼皮著實太沉重,她只微張兩秒後便不敵疲憊侵襲,再度合上。「二哥,我要抱抱……」她低語。
他明白她肯定累到連手指都動彈不得了,否則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一定會展開手臂;等他自動上前。
數不清第幾次的嘆息後,他終究躺到床邊,把她納入懷里。低下頭,看見她滿足的笑臉,他不禁回想起從前……
以前他老笑著說她是壞公主,明明是漂亮、可愛、美麗到讓人想親親、抱抱加捏捏,卻有著一副又傲又倔、讓人忍無可忍的壞脾氣。
小時候,她耍賴,他就得把她抱在懷里,一面寫功課、一面哄她;她生氣,就算下雨天,他也得撐起傘,背她出去走走繞繞,直到她再度綻放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