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你這個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無趣!」施文漢一副他無可救藥的神情,「你要是讓人家知道你拿看電視當休閑,會被笑掉大牙的,既沒水準又沒氣質。告訴你,到時候你的名頭就要從繡花枕頭變成草包了。隨便哪個統計數字都會跟你說,教育水準愈高的人,看電視的時間愈少。你看看現在在播的那些連續劇,每一集都要灑好幾噸狗血,有什麼好看的?」
「如果你沒看,怎麼會知道它灑了多少狗血?」任冠宇心平氣和的道,「遙控器在你手上,你偏偏要停在那些讓你痛罵的頻道,要怪誰?」
施文漢一時倒難以反駁,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自己對那些被他批評的節目在收視率上也有那麼一點貢獻。「算了,不跟你抬杠了,我還要去拜訪客戶,祝我馬到成功吧。你呢,早上都浪費在會議上頭了,下午總該加把勁吧。有沒有什麼對象?」
「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我想先去公園睡個午覺,然後去河濱公園放風箏。有興趣嗎?要不要一起去?」
施文漢翻了個白眼。「下個月的業績,你要是不蟬聯倒數第一,還真是沒有天理。星期一的下午,跑去樹下睡大覺,還要去放風箏!總有一天,你會變成地下道里的游民。」
「那是不可能的。」任冠宇笑道,「我不大喜歡身上長虱子,而且我是天天洗頭發的,游民這項職業不適合我。」
「嘿,由得了你嗎?到時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我會贊助你幾罐洗發精的,夠意思吧!」
任冠宇暗暗好笑。這個寶貝同事,自己每個月被卡債追著跑,洗發精不如他自己存起來備用吧。「那就多謝啦。我要不要先告訴你我慣用的品牌?」
「你還要指定品牌?有大賣場的倒店貨可以用,你就要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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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正好眠。
不過孔夫子不是這麼說的。任何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都不敢冒千古的罵名,當頭白日的在公眾場合睡午覺。
孟琉璃剛剛吃完午餐,難得今天能在正常時間吃飯,她的腸胃受寵若驚,十分安分的正忙著消化剛下肚的食物,沒有作怪,讓她舒服得昏昏欲睡。可是,她當然是個有文化素養的現代女青年,最是善于利用時間。信步走進美術館的畫廊;報上的文藝消息說這兩個禮拜有一個名畫家的油畫展。她對油畫一竅不通,只曉得油畫很貴,所以啦,當然是很美麗的畫嘍。
擺在每一幅畫前面的蘭花盆栽的確很美。畫呢,嗯,她真的沒辦法勉強自己同意,一個女子的身材長成這樣,能稱得上是美麗,除非模特兒是畫家的愛人,情人眼里出西施。
匆匆走出門口,她低著頭,有點不好意思。她看完二十幅畫的時間,人家好像連一幅都還沒看完。事實上,她看蘭花還看得仔細些,順便還把蘭園的名字記了下來。蘭花養得這樣好,等過年的時候可以去買兩盆回家擺……
接下來,她發現自己忽然有了一大段空檔。搗著嘴打了個呵欠,周公在不遠的地方向她招手,她愈走愈近。涼風徐徐吹著,太陽被一朵雲遮著,在如茵綠草上投下一片陰影,那一棵樹最隱密……目標十公尺外的一 鳳凰木,滿頭火焰般的紅花,樹冠底下一片清涼的綠意。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這一回連抬手搗嘴都來不及。她半走半跑的奔了過去,粗大的樹干,靠著一定很舒服……
可是……她止住腳步,惱怒的瞪了躺在樹下的人好幾眼。殺了他吧,大白天睡覺!她在心中暗罵一聲,一時倒忘了,她自己也正打算偷懶睡個午覺。那個男人悠哉的閉著眼,雙手枕在腦後,右膝微躬,唇邊噙著淡淡的笑,仿佛正作著美夢。
臉孔有點熟……
他忽然睜開了眼楮,慵懶的掃了她一眼。「嗨。」
「是你!」孟琉璃臉上的腦怒一掃而光,露出一個職業性的笑容。「我是孟琉璃,你還記得嗎?嗯,我還不曉得先生貴姓?」已經第二次見面,追問他的姓名不算太唐突。
任冠宇坐起身半靠著樹干。「記得。漂亮的小姐我總是記得特別清楚。」他真心的回道。大部分業務員,類似的話,一天沒有講過十次,至少也有八次。所有女人,除非是六十歲以上的歐巴桑,不是大美人就是小美人。他倒是從沒對任何女人講過這種話。
孟琉璃淺淺一笑,這句話可以列為男生字典上的例句。「方便交換一下名片嗎?」
「我已經有妳的名片了啊。我沒有把它丟掉。」
孟琉璃鍥而不舍的追問︰「你的名片?」
「呃,我沒有名片……」他有點心虛的回答。她要是曉得他們是同業,只怕連一句話都不肯和他多說了。
孟琉璃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她當然不會強人所難。大部分的人對「拉保險的」都充滿戒心。「哦,這樣啊。那怎麼稱呼?」
「任冠宇。任我行的任,冠絕宇宙的冠宇。」好大的野心,上帝才有資格用這個名字吧。
「還在念研究所?」她猜測的問,他的年紀應該和她差不多,衣著甚至比第一次見面時更休閑,就一件T恤和百慕達短褲,怎麼看都不可能像是上班族。
「不是,」任冠宇搖搖頭。「普通上班族。」
「你們公司這麼自由,可以穿得這麼輕松去上班?」她懷疑的問。
「我下班了。我通常只上半天班。」他坦白的回答。
「真的?好好命哦,可以幫我介紹嗎?」她開玩笑的問道。
「只是一家小鮑司,薪水很少的。」
孟琉璃很確定他這話不是謙虛之詞,是實情。話說回來,這人只做半天的兼差工作,若還能領高薪,不是太沒天理了嗎?好吧,這個客戶真的只能是潛在客戶,沒有任何指望能做成生意了,那些客套話全都可以省了下來了。解除戰斗狀態,瞌睡蟲一下子又活躍起來,她不怎麼秀氣的又打了個呵欠。
「這棵樹很大,容得下兩個人在樹下午睡。」他建議道。
孟琉璃瞄了一眼那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臉孔。他長得很好看,深刻的雙眼皮,卻不像一般長了一對漂亮眼楮的男人一樣,開滿了桃花,總覺得有些輕佻,難以信任。再看了四周幾眼,的確沒有別的更好的位置了。她放心的倚著樹桿,眼皮很快的合上,風涼蔭濃,真比什麼席夢思都還要舒服得多……
任冠宇倒是毫無睡意了。可憐的人兒,怎麼會把自己弄得這般累?她還這麼年輕,事業真有這麼重要嗎?啊,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是最重要的,他的看法非主流。自嘲的一笑,他背靠著樹干的另一面,雙手抱著膝頭,淺藍色的天空中飄浮著幾朵雪白的積雲,預告著一日的好天氣。更高處是幾抹淺淡的絹雲,像是隨性掠過,居無定所,沒什麼能留得住它。很自由,有點寂寞……
他的寂寞是有報酬的。雙眼各是一點二的好視力追逐著一對在金露花樹籬上翩翩飛舞的大鳳蝶;牠們的生命周期最長不過是一年,很短暫,也很精采……生物一向是他最拿手的學科,雖然除了生物學家沒什麼人能拿它掙飯吃。他並不欣賞生物學家,死在他們手下的美麗蝴蝶恐怕不在少數。
那對蝴蝶大概是吃飽了,在做牠們的飯後散步;鳳凰木耀眼的紅花顯然對牠們也有同等的吸引力,雖然樹下的兩個人長得一點也不像是飯後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