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亦舞放開蘇亦文,撲到林儀汐懷里,「你說我會不會殘廢啊?」
蘇亦文動了動麻木的身體,何平扶著他站起來。兩個人同時出聲︰「不會的,醫生再三保證過的。」
一旁的護士也插嘴︰「余小姐,你的手術非常成功,休養幾個月就沒問題了,你會和以前一樣健康。」
林儀汐听到這有些熟悉的聲音有些驚訝,細看才發現這護士原來就是閔女士。她沖她笑一下,「閔護士長,很久不見。」閔女士亦微小回應︰「我以為你以為忘記了我。」
林儀汐笑得雲淡風輕,「怎麼可能?」
就在他們對話的間隔余亦舞又哭起來,「汐汐,你實在太偏心,從你到了這里就顧著和別人說話。你搞清楚,我才是病人唉。」
林儀汐重新將余亦舞緊緊地抱住,「阿舞,不要這樣。你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你了,失去誰我都可以活,可是沒了你,我都不知道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蘇亦文和余亦舞幾乎異口同聲地問︰「真的?」
林儀汐在他們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視下勇敢地點頭,「是。」
余亦舞抹一把眼淚,破涕為笑,「汐汐,太好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
蘇亦文卻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臉色暗淡無光。
何平見了不太忍心,偷偷地說︰「老大,你別擔心,大嫂騙她呢。」
余亦舞耳尖,捉住話音就喊︰「何平,你就見不得我高興。我跟你講,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壞最壞的人!」
何平不服氣,放開蘇亦文就要反駁︰「余亦舞,你不要太過分。我看你腿折了的份上不和你吵,你別得寸進尺!」
閔女士搖著頭退出了病房。蘇亦文看一眼林儀汐,她躲開他的注視,眼神游移不定。
而余亦舞早已忘記了她的腿,充分發揮她驍勇善戰的本色,與何平越戰越勇。這醫院成了他們的第二戰場。
晚餐余亦舞吵著要吃林儀汐煮的冬瓜排骨湯,還威脅他們如果吃不到就不睡覺。他們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由何平留下來照顧她,蘇亦文帶林儀汐回家煮湯。對于這個決定林儀汐並不是很情願,她並不想再回到那個曾經是她的家的大宅子,那里面的記憶跟隨她走了很多年,以至于她做夢都會想到在其中的煩悶和壓抑。可是,余亦舞的要求她從來沒有拒絕過,這個從兒童時期就一直在她身邊的好朋友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退卻的壁壘。
第9章(2)
北部的冬天還是有一點冷。即使是在下午兩點鐘——一天中陽光溫度最高的時候,天氣還是有些許的涼。
林儀汐在醫院門口站定,還是主動開口︰「你先回家吧。我去買菜。」
蘇亦文不肯,「我和你一起去。你不知道路。」
她愣一下,「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我買了三年菜。」
他先驚訝,而後是不安,「對不起。」
「你不用總說對不起,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了。你累了,先回家休息吧。」
他堅持,「可是我不知道菜市場在哪里,我要知道。」
最終,她還是沒有拗過他的堅持和霸道,兩個人一起買菜、回家。車子從大路駛向小路,他邊換檔邊說︰「黃媽知道你回來非常開心。」
她沒說什麼,心里卻在想該怎樣應付在這里的日子。這種身份讓她覺得尷尬,這感覺又太過奇妙,她的頭腦現在是混亂一片。
黃媽早就等在大門口了,一見到她臉上就堆滿了笑容,長滿老繭的大手拉著她怎麼也不放。
「少夫人,你可回來啦!這個家沒有你都不像個家。」
她被她拉得有些不好意思,「黃媽,你叫我儀汐就好,我不習慣。」
蘇亦文使一個眼神給黃媽。黃媽會意,趕緊改口︰「儀汐啊,我很想你,你有沒有想念我這個老太婆?」
林儀汐被她問住,不知道該如何答她,可是看到她滿含希望的眼神又不好拒絕她的心,只好說︰「有。」
黃媽听了很開心,拉著她東拉西扯,亂七八糟談了一大堆。
蘇亦文跟在她們身後,听著黃媽的絮絮叨叨和林儀汐的只言片語。他想,也許這便是真正的家庭生活吧。
這一次,他一定要留住儀汐。
他一直跟她們進了廚房。黃媽催促他上樓休息。他看著林儀汐,「我先上樓。你做好了喊我,我和你一起去醫院。」
她收拾著手里的冬瓜,「一會兒我自己去就好。今天晚上我陪阿舞。你睡,明天和你換。」
他不放心,「你可以嗎?」
她點頭,「沒問題。我做護士的時候經常值夜班的。」
黃媽推著他上樓休息,他邊走邊回頭,儀汐在廚房忙碌的樣子讓他覺得安心。
那一夜林儀汐完全沒有睡。余亦舞一會兒說她的腿要殘廢了,一會兒說大家不關心她,就像一個孩子一樣鬧個不停。她時而安慰,時而疏導,直到將近天亮才把她哄著。
蘇亦文來的時候阿舞仍在睡,他堅持開車送她回家後再回來。她太累了,再沒有力氣與他爭執,一切隨他心意行事。
醒來的時候她以為時空發生了錯位。因為,這個房間里的裝飾和她在南部的房間一模一樣。淡黃色的窗簾營造了一份暖暖的溫和,同色的床單,灑滿金黃色向日葵的棉被,她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揉揉自己的雙眼,力圖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的手滑過一朵朵盛開的向日葵,金色的花瓣令她心花怒放。
她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前,一把拉開淡黃色的大窗簾,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子照耀她的臉。她仰起臉,享受著暖暖陽光。
這溫暖蔓延至全身的每一根神經,令她通體舒暢。
黃媽推門進來,手上端著一碗銀耳蓮子羹。見她立在窗前,略帶責備地說︰「剛醒來不要離開棉被,會感冒的。」
她笑一下,「沒關系的。」
「你呀,在車上就睡著了,還是阿文把你抱上樓的呢。這房間的裝飾喜歡嗎?你可不知道,這孩子昨天晚上睡到六點鐘就醒了,晚飯都沒吃就開車出去了,我叫都叫不住。我還以為是去醫院了呢,哪知道,過了幾個小時抱著一堆東西回來,棉被呀,窗簾呀,床單呀,統統都有,說是給你準備的。我說這些東西家里都有哇,你猜他說什麼,他說這是你喜歡的顏色和樣式。沒猜到吧?這孩子最近怪怪的,像換了個人似的,我看著他長大,還從沒見過他像這樣注意一個人的喜好。」黃媽走過來,拉她回床上,把銀耳蓮子羹放到她手上,「你喝點粥,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離婚。你們多合適呀,簡直是天設地造的一樁金玉良緣。」
她機械地接過碗,心里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黃媽還在絮絮叨叨,她卻一句都听不下去。他說他喜歡自己,何平說他愛自己,黃媽說她從未見過他像這樣注意一個人的喜好,他們都在說著他對自己的好。她有所體會,但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震驚。因為,她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喜歡什麼顏色,他卻可以捕捉到她的喜好。
他的眼楮里是真的有她。
可是,他的心呢?他的心里有沒有她?他的心就像大海一樣,深不可測,即使聰明敏感如她也猜測不到。
在面對愛情的時候,再聰明的人也會有焦慮和不安。它的發生和發展不由人來控制,它隨心而走,隨心跳動。
他的心里到底是怎樣想的呢?她看不到他的心,他不說她便永遠不敢確定,這個想法和猜疑一直跟隨著她,令她寢食難安。可是他卻越來越淡定,再無其他的表示或暗示。余亦舞的腿在漸漸康復中,新年即將到來,她已經快沒有理由繼續停留在這里了。她偶爾和余亦舞提一下她要回去的事情,余亦舞答應她過完元旦便送她回去。她翻看日歷,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數。她不是計算何時才可以歸家,而是計算她還有幾天可以看到他。冥冥之中有個感覺,這一次離開,他們怕是再沒有理由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