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位被眾人攙扶進房的老人,她也跟著進房,就在剛剛,他還慈祥地模著她的腦袋,就在剛剛,他的眼神全部落在她的身上。
這是親人才能給予的感覺啊。
在一片人仰馬翻中,玨珍珠的喉嚨中有一塊地方變得干干澀澀的,她使勁地吞咽著口水,听到自己的聲音——
「外……公、外公。」像是只有這一聲聲呼喚,才能讓自己焦灼的心稍稍平靜一點。
蘇老太爺听到了她的聲音,原本已經枯竭的眼神彷佛一瞬間有了神采,就好像這一聲呼喚如同仙女的法術,只是輕輕一點,就讓他重燃了生命的火花。
她的手被蘇老太爺握住,握得緊緊的。
直到有人走近,將她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出。
「沒事了,外公已經睡了。」
「喔。」
「你餓了吧。」
「啊……嗯。」從早上折騰到現在,她的確是餓了。玨珍珠乖巧地點點頭。
「跟我來。」蘇慕白並沒有和她多說什麼,只是轉過身去的打開房門。「還不過來。」
玨珍珠看看床上的蘇老太爺,剛剛已經有大夫給他灌了藥,他的呼吸已經平復了,她就算不守在這,也沒有什麼關系吧!
她回頭看站在房門邊的他,他並沒有看她,只把眼神落在遙遠的某處,整齊又干淨的穿著顯得他一絲不苟,而臉上的神色又有點莫測。
此刻的他正在想些什麼呢?
她不敢胡亂揣測,乖乖地走到他的身邊。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我的妹妹。」他特別強調最後四個字。
那銳利無比的眼神掃過她,如同兩把冰做成的劍一樣可以刺到她的心底,讓她的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她一定騙不過他的。
不祥的預感如同那好像停不下來的梅雨一樣,陰暗的烏雲又布滿了天空。
涮的一聲,樹葉開始抖動,門外小花園的池塘里,水波呈現出一圈一圈的紋路。
「又開始下雨了。」蘇慕白走在廊中,他停下腳步伸出手,接過一滴春雨,「好像我每一次見到你,都在下雨呢。」
他回頭看向她,眼楮里帶著春雨那特有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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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珍珠。」玨珍珠將她父親交代的名字說了出來。
「珍珠?名字真俗氣。」他毫不客氣地說道。
「什麼?」听到他這一說,簡直恨不得沖上去咬他兩口。
珍珠多好啊,珍貴的珠子,一听就是個值錢的東西,而一切值錢的東西都是美好的。玨珍珠剛想開日反駁,突想一想,不行,這個名義上是自己哥哥的男人看起來在這個家中的地位不低,說不定她的吃穿住行都要靠他呢,所以萬萬不可以得罪。
可是這個人一來就給她下馬威,真是讓人牙齒發癢,不說點什麼是和自己過不去。
「哥哥說得對,小妹在市井長大,聖賢書讀得少,閑雜書讀得多,不過,小妹倒也知道一句『滄海月明珠有淚』,所以這珍珠哪里俗了?」
「哼,你叫明月、月明、明珠、滄月,這幾個都不俗,惟獨珍珠直白淺薄,真是俗氣死了。」
「我……你……」玨珍珠暗中怒咬銀牙,微笑的臉看起來像是抽筋似的。
她從小到大一向全牙俐齒,與人斗嘴只有她佔上風的事,而現在肚子里有滔滔不絕想要反駁的話,卻被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古訓給壓回了心裹
「哥哥教訓得是,妹妹的性子頑劣、品味低俗,以後還要多多向哥哥學習。」玨珍珠瞪大了眼楮,做出一副我很崇拜你的諂媚樣子。
蘇慕白一看,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她這個樣子顯得眼楮大得出奇,人又小得可憐,真的就像一個永遠沒有吃飽的孩子。
可憐得讓人不由得想對她好一點。
「先吃飯吧,吃過飯後,我再和你說。」
玨珍珠不是笨蛋,她只一听就知道這突然溫和下來的語氣里還夾雜著更為復雜的東西在里面,騙子本來就是最善于察言觀色的,面對著即將到來的困難,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是的,終極的騙術,就是騙子也會相信自己編出來的謊言。
她不會那麼容易被掃地出門的,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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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串玉珠,你是從哪里得到的?」
突然听到這樣的提問,讓玨珍珠不由得嚇了一跳,他為什麼這樣問?是明知故問,還是巧妙地想要套她的話?
「這、這是我爹爹給我的啊。」她眨巴著大眼楮,用非常無辜的語氣說道。「哥哥,你難道不知道嗎?」
「喔,我知道,」蘇慕白說話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我知道要從你嘴里听到一句實話,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嘿嘿,哥哥說這話更是嚇倒小妹我了,從前呢,妹妹我流落民間,為了溫飽度日有飯糊口,不得已做了一些讓哥哥看不慣的事情,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我落葉歸根、認祖歸宗,在如此溫暖的大家庭里,有著如此能干、如此和藹可親的親人照顧,我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做出些有違禮教的事情來。」玨珍珠說完,還特地加了一句,「這一點,請大哥放心。」
蘇慕白听完這番話,不得不重新打量她,原本他只是認為她是一個性格怪異、可憐兮兮的小泵娘,不過現在他好像該重新來審視她了。
看來她不但擅長演戲,臉皮還奇厚,刀劍不入呢。
「我怎麼會放心呢!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妹妹,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信物,不知道這個人說話十句里到底有幾句真假?」
「哥哥,我也知道我這樣突然出現是會讓人懷疑,但是就算是官府斷案也還講個人證物證俱在吧。」此時的玨珍珠心中發虛,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謊也撒了、大話也講了,自己除了硬著頭皮撐下去,還能做什麼呢?
炳,人證物證,這個小丫頭片子懂的東西還真不少啊。蘇慕白從心底冷笑一聲。
他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問問你,當日你在茶樓變戲法究竟是為什麼?」
「賣藝啊,能做什麼?」玨珍珠看著一片陰影越來越近,心里的小蹦也越來越響。
「賣藝?那最後為什麼不出來現拿賞錢呢?」
「我們臨時有事,就先走了。」
「從地板下爬走,看來你們的事情還真是急呢。」
天哪,這事他怎麼也知道?!
「嘿嘿,是急了點哈。」玨珍珠打了個哈哈,發現他正在逼近她,窗外的雨聲淅瀝,那一片陰影已完全籠罩住她。
「我看是偷了別人的東西,所以要快點走吧,至于偷了什麼……」蘇慕白將手中的玉珠子晃了晃,「我看我們大家是心知肚明。」
「人證物證……」玨珍珠虛弱地回了一聲,他已經站在自己的眼前,英俊的臉龐逼近她,壓迫感像一座大山一樣襲來。
呼吸都困難起來,早就知道在他面前說謊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剛開始認親那個時候她應該拔腿就跑的。
「你還敢提人證物證,需要我去找那一日被你們帶到『蓬萊仙境』的當鋪吳老板嗎?需要我將全茶樓的客人都找來嗎?」蘇慕白一手撐在桌子上,整個人慢慢伏低身體,將已經縮成一顆圓球的玨珍珠逼成了小小的一團。「你需要什麼樣的人證物證呢?」
「我……我……」她斷斷續續地應著,死鴨子嘴硬,先撐一時是一時。她一邊顧左右而言他,一邊腦筋急速運轉,祈求自己能夠急中生智想出一個辦法來。可是沒有什麼騙子能在已經被人完全看透的情況下,編出一個故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