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樓桌子旁的欄桿往下看,可以看到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在茶樓的大廳里準備表演。
「蘇老板,您難得來一次,嘗嘗本店新進的春茶和茶點吧。」掌櫃的殷勤地招呼著這位大客戶。
「範掌櫃,怎麼這麼客氣。對了,這廳里何時空了這麼大一塊地方?難道是專門給那些人表演用?」蘇慕白看著樓下的那兩個人問道。
「對啊,為了讓喝茶的人有點樂子嘛,所以我特地騰了塊地方給這些街頭賣藝的免費表演。」
「範掌櫃還是那麼精明能干,這茶樓生意肯定是日進斗金吧。」
「瞧您說的,比起蘇老板您,我們是差遠了。」
樓上的人還在客套,樓下的表演卻已正式開始了。
只見這一男一女,玩了幾套拋球、套索這種常見的小戲法之後,突然搬出一個一人高的大木箱出來。
「各位看倌,接下來就是我們為大家精心準備的壓軸好戲——蓬萊仙境。大家看清楚了啊。」那個女子一把打開箱子蓋,將手伸了進去,以表示箱子是空的。
「這是什麼蓬萊仙境啊?鬼都沒有。」周圍的人一看大失所望,立刻不滿地起哄。
「別急嘛,這可不是普通的箱子,這是通往蓬萊仙境的法器。現在呢,我要請一個人進去,然後關上蓋子。」
「然後呢?」周圍的客人們叫道。
「然後他就能通過這箱子到達仙境。」女子使勁一鼓掌,茶樓里頓時安靜下來。
蘇慕白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他也想看看這江湖藝人到底在搞些什麼把戲。他坐的位置是這間茶樓最好的位置,二樓憑欄正中間,正好可以把整個表演盡收眼底。
只是因為角度的問題,他看不太清楚表演人的臉,只看到這兩個戴著北方人常戴的厚帽子,和講話的聲音可以分辨男女。
說到聲音,那女子的聲音听起來還真是有點熟悉。
「我看大家好像都不怎麼相信啊,沒關系,讓我們來做個示範,伙計,你有沒有信心啊?」女子將伙伴拖到了前面。
「我怕……」男子故意做出一副怕到不行的樣子,在一旁瑟瑟發抖。
「怕?怕什麼?怕仙境里的仙女太漂亮,把你迷暈了?」女子拎著男子的耳朵,把他拎到木箱前,一腳就把他踢了進去。
哎喲一聲,男子跌進箱子里,只剩兩只腳還在外面掙扎。
女子使勁的將他的腳塞進箱中,然後將木箱的蓋子用力一關,整個人竄到了箱子上,做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茶樓里的人們已經被他們這種夸張的表演法逗得哈哈大笑,而蘇慕白看到這,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只見她右手敲敲箱蓋,說道︰「看到仙境了嗎?」
「我……我看到了……」箱中傳出說話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小。
「噓……」女子對茶樓里的客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去蓬萊仙境了,此刻已不在箱中。」
「不信。」有人這樣說道。
「耳听為虛,眼見為實。」她突然跳下箱子,一把打開蓋子。
箱子里果然空空如也,一時間,茶樓內掌聲雷動。
「各位各位,不要光鼓掌啊,賞小的們一點小錢,讓我們有口飯吃。」
「沒那麼容易,剛剛是你的人被變不見,說不定是你們倆在搞鬼。」
「喲,這樣啊,那麼有沒有人願意親自來試一下呢?」她環視一下四周,伸手指向一個人,「就您啦,您來試一下吧。」
「他還真去了?」蘇慕白看著被挑中的人居然欣然加入,笑著說道。
「不就圖個好玩嘛,那是城東當鋪的吳老板,最喜歡湊熱鬧了。」掌櫃的看了一眼答道。「您慢慢看,我先下去了。」
蘇慕白目光又落到了樓下,只見女子又打開了箱子蓋,讓吳老板鑽了進去,然後闔上,故弄玄虛般地搖頭晃腦念了一串咒語之類的東西,再打開蓋子時,果然吳老板也不見了。
眾人又是一陣叫好,這一次銅錢如雨點一般落在她手中的盤子上。
「多謝,多謝各位客倌捧場。」她清脆的話語飄蕩在整個茶樓里。
蘇慕白模出一塊碎銀,這個表演確實精彩,以後自己在杭州的飯莊是不是也要弄點這樣的表演呢?他這樣想著,隨手將銀子拋了下去。
「咚」的一脆響,女子感受到這塊賞銀特別的重,所以猛然抬頭大叫一聲,「多謝樓上的客人慷慨。」
似曾相識的一張臉,縴弱的線條,略顯蒼白的膚色,左邊臉上有一顆很大的痣,扯得一邊嘴角都是歪的,很難看的一張臉,但自己絕對在哪里見過。
在哪里呢?蘇慕白皺起了眉。
樓下的表演依然在繼續。
只見那女子將所有的賞銀倒入腰包之後,站在場中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哎呀呀,看看我這記性,我光把人變走了,沒有變回來,大家等等啊,等我進去之後把他們叫回來,免得被蓬萊仙境中的仙女迷住了,回不了家。」
說完,她自己一低頭一躬身的鑽進了那個大木箱里。
箱蓋闔上了,整個茶樓里鴉雀無聲,人人都在等著,等著她如何把人變回來。
蘇慕白捧起蓋碗喝了一口茶,大夫他已經派人護送到杭州,尋親一事他也知道不可急在一時,所以他現在可以看看她到底會搞出什麼花樣。
因為他已經想起她是誰了。
雖然改了裝扮、換了口音,連臉上都多了東西,但是他還是將她認了出來。
她就是那個在白府靈堂里嚎哭了兩個時辰,臉上卻一滴眼淚也沒有的女子,更是送了自己一杯白醋的女子。
蘇州城真的是太小了,又被他撞見了。
第三章
「快快快!天哪,這個吳老板是吃什麼長大的啊?這麼重。女兒,趕緊幫我將他翻個身。」
「爹,你還沒有找到那樣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值得你費這麼大的勁。」
「你以後就知道了,我這都是為了你。」
黑漆漆的茶樓地板下,三個黑影正艱難地擠在一起,確切地說,是一個黑影倒在地上,而兩個黑影正圍在他的身邊,在他的身上搜著什麼。
玨寶財一邊在吳老板的衣服里模索,一邊小聲地說道︰「珍珠啊,要不是你當年不肯听我的,去多學一門如何模到別人口袋里的東西,我們何必搞到這樣麻煩。」
玨珍珠一听就火大,她不知道前世她到底做了什麼壞事,居然有一個這樣的爹,自己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喜歡欠債到處騙人倒也算了,還嫌女兒為什麼小騙之餘沒有一個真本事。
本來在人家喪事時去哭哭啼啼搞搞悲傷氣氛,喜事時說說吉利話兒,這樣的工作就已經很上不了台面了,現在居然連下藥迷昏人只為別人身上一件東西她都要跟著做。
要不是這個當爹的在家里以死相逼,說些什麼不想辦法拿到吳老板身上那樣束西,他這一世就白養了她這個女兒,這一世一定會死不瞑目之類的話,她才不會冒著日後跑路的危險來演什麼蓬萊仙境的戲碼呢!
「找到了!」玨寶財低呼一聲。
透過樓板上漏下的光,玨珍珠看到爹的手中拿著的是一串紅繩串起的玉珠子。
「這是什麼?」就是為了這個怎麼看都不是值錢的東西,自己要冒著被全蘇州人認出的風險做這檔事!
「出去再跟你說,現在把他弄回箱子里去。」玨寶財小心翼翼地將頭上的地板降下來,「不能弄得太久,大家會生疑的。」
「嗯。」玨珍珠臭著一張臉應道。要不是這一次賞錢頗豐,她可能早就和莫名其妙的爹翻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