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哥,這你不能怪我們啦,來這里看鳳駕可是安畫師的主意。」
「那他人呢?」
「咦?他剛剛人還在這里的。」那樣不起眼的人不見了,也沒有人會注意到。
接下來那由遠而近,歡天喜地的鼓樂之聲將他們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走了。
「終于來了啊。」酒樓里猛然發出此起彼落的歡呼聲。
大家全都挨著欄干,拚命地將身子向外探,想要看個清楚。
街那頭,由宮女、內侍和皇宮侍衛組成的迎親隊伍喜氣洋洋地走了過來。
街這頭,一個長長的黑影落在街心……
是的,有一道人影正立在街盡頭那高高的牌樓上,陽光從他背後照來,在街心投下一個無比詭異又無比孤單的影子。
一時間,眾人皆驚呆了,整條街陷入寂靜,只有那喜樂依然響著,像一首唱壞了的曲子,透著幾分離奇的意味。
這是怎麼一回事?
第十章
手指伸到轎簾的時候,朱芙蓉突然停住了。有些時候,空氣中的波動彷佛帶有某種神奇的力量,能使有情人心有靈犀。
一瞬間,她似乎聞到了那青草般的氣息從未知處飄來。是他來了嗎?
喜樂依然響著,周圍鑼鼓喧天但卻像是距離她無比的遙遠,好像四周升起了水幕,將一切都阻隔在外。
此時,花轎停止了晃動。
外面怎麼了?她一把扯下紅色蓋頭,掀開了轎簾。
「公主殿下,不可以。」
「公主殿下,請回避。」
「保護公主殿下,請公主殿下回到轎里。」
「公主殿下,那是刺客!」
對眾人的喧嘩叫喊置若罔聞,朱芙蓉一個箭步就踏出了轎子,越過轎前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看過去。
只見街道盡處的石牌坊上立著一個人影,黑色的衣角被風吹動,在風中發出獵獵聲響。
成了親的男人不會再穿白衣,那是因為不想身上的血讓親人看見……
一襲黑衣也有著那樣動人的理由。
烏衣雪足,長發飛揚,陽光下的人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那人不是洛明,又會是誰?
不,不,我不要你來,你難道不知道,父皇將我的婚禮弄到人盡皆知,就是想引你出來嗎?
朱芙蓉張著嘴,心髒在胸口劇烈地跳動,同時又像是壓了一塊大石在其上,帶來一陣火熱的痛感。
喜樂終于停了,這充滿人的街道也瞬間變得安靜。
非常非常地靜,就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听得見。
另外還有人的吐息聲,緊張的、疑惑的,甚至是恐懼的,都交雜在一起,越發讓這寧靜顯得詭異。
「快走啊!」朱芙蓉突然高叫一聲,「你快走啊!」
「公主殿下,您在做什麼?」身邊的人拉著她的袖子,想把她拉進轎里。
馬上的準駙馬也驚訝萬分地轉過頭來看她,事實上,所有原本看著洛明的人都在看著她。
不管了,她管不了這麼多了,只要他沒事,什麼閨譽,什麼皇室顏面,她全都不在乎了!
朱芙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父皇傷害洛明。
她揮手一拍,就將想要拉住她的宮人揮開。芙蓉公主體弱多病,芙蓉公主溫柔害羞,芙蓉公主……去他的,這樣的說詞沒有一句是真的。
事實上,芙蓉公主心狠手辣,芙蓉公主在做想做的事情時,會遇佛殺佛,遇神殺神,朱芙蓉不是一個養在深宮中的公主,而是一個養在深宮中的殺手!
她縱身一躍,就從轎前輕巧地落在人牆之外。
她回頭一看,那個準駙馬正瞪圓了眼楮看她,那眼珠子好像就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一樣。
「公主殿下……您……您居然……」
「曾公子,對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公主。」朱芙蓉朝他飛揚灑月兌地一笑,然後頭也未回地向前跑去。那紅色衣裙在風中揚起了泛著金色的花朵,在陽光下綻開一朵最美麗的花。
她急切地向前跑去,只見那人已落到大街上,正朝她伸出手。請你把我帶走吧,就像我曾帶走你一樣,我們牽起手的那一刻起便是永恆。
漫漫長街上,響起一片尖叫與踩踏聲,許多人包圍住她與他。朱芙蓉努力地跑著,她伸出手去,那指尖和指尖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只差一點點……
鏘的一聲破空而來,她反射性地縮回了手。
一枝鐵箭直插在兩人眼前的地板上,長箭有一半深陷石板,箭翎還在輕微地擺動著。而從石板中裂開的那道裂縫可以得知這一箭的威力之大。
這是弩弓射出來的鐵箭。
難道父皇為了抓他,除了弓箭營與神機營,就連弩弓營也派了出來,這麼說來,應天府的防備軍便已調出了大半,父皇還真是不惜血本呀。
那現在這條街附近豈不是被圍得水泄不通,而那道石板上的裂縫,就像鴻溝一樣,將自己和他隔成了咫尺天涯。
「你為什麼來了?你難道不知道這是個陷阱嗎?」朱芙蓉抬起頭來,看著一臉平靜的洛明,「你不是天下最無恥最狡詐的人嗎?怎麼還會往下跳?!」
「我送的珠花,妳戴起來真好看。」
「現在還說什麼珠花!你難道不會潛到宮里剝了內侍的衣服換上嗎?你不會打暈駙馬,頂替他來迎親嗎?你不會等今晚我進了洞房,再來將我帶走嗎?無論如何都不該在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被無數弩箭火銃指著時,來稱贊我的珠花很漂亮!」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咬牙切齒地說道︰「洛大教主,你蠢得就和一頭豬一樣!」
「我們在山谷的時候,我就這麼蠢了,妳難道不知道嗎?」他的聲音低沉緩慢,整個人平靜得就像在庭院信步一樣。
朱芙蓉滿月復話語全堵在嗓子里,她張大了眼楮,嘴巴開了又闔,卻依然想不出此刻的自己到底要說些什麼。
是的,她就是喜歡他的這幾分傻氣,喜歡他叫安有曇時那呆頭呆腦的樣子。
就算那個時候的他是在作戲,但他自己不也入了戲。
可面臨現在這種情況,他怎麼還有心情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他不知道這個地方被圍成了鐵幕嗎?他不知道什麼叫插翅也難飛嗎?
「你到底來做什麼?」她啞著嗓子問道。
洛明收斂了笑容,他伸出手,牽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則往地下伸去,彷佛只是在豆腐中拔起一根筷子一樣,他輕輕巧巧地就將那枝鐵箭拔了出來。
「我來帶妳走,堂堂正正地讓天下人知道,芙蓉公主要嫁的人是我,不,她已經嫁給了我!」
他伸手一揚,那鐵箭便如同被弩弓射出一般地飛了出去,直插入石牌樓的柱子中。這一次,箭插得更深,幾近沒羽。
「好大的口氣啊!」那聲音打破寂靜,帶著滿天的殺氣,直撲到他們面前。
是父皇來了!朱芙蓉抬眼一看,原來街道兩旁的店鋪里,全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潮,但此刻卻已空無一人,無數的鐵箭從屋頂上露出尖銳的箭鏃。
身後的宮女內侍們也安靜無聲地向兩旁散開,如同被分開的紅色河水一般,露出那落了一地彩紙紅布的街道。
鞭炮碎屑在風中打著旋兒,落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群黑壓壓的人,每個人手中都拿著大明朝最先進的武器──火銃。而那被神機營團團保護住的明黃色冠蓋下,正是大明朝的當今天子,永樂皇帝朱棣。
「芙蓉,妳選的夫君果然不同凡響啊,驕傲到連帶妳私奔都不屑。朕早听說,南疆素有搶婚一說,今日所見,果然名不虛傳。」朱棣看著眼前幾乎是他一手導演出的局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