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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與反賊 第22頁

作者︰琳瑯

金碧輝煌流光地,火樹銀花不夜天。

用這樣的字句形容這三天來慶祝的盛況一點也不為過。

然而,在這樣熱鬧繁華的背後,真實情況卻讓人無比沉重。

鮑主殿中,宮女正拿出一根新燭就著殘燭的火焰點燃,再取下燭台上的殘燭,將新燭插上,將微亮的屋內照得更明亮。

巨大的梳妝鏡前,朱芙蓉正沉默地坐著。

外面絲竹之聲隱約傳來,但到了此處,已經變成了細不可聞的嗚咽之聲。

淒淒慘慘、悲悲切切、恍恍惚惚,無處話淒涼。她並沒有看著鏡子,雖然身後的宮女正小心地梳著她的頭發,但她的眼神卻落在宮女手中忽明忽滅的燭火,以及那被換下來正結著火紅燭淚的殘燭。

泣血,那燭淚就像是泣血一般。

突然,燭光猛然一閃,原來是燭心爆開了,火花從燭心躍出,嚇得那點蠟燭的宮女注後一退,不慎撞翻了身後的茶幾,發出一聲巨響。

幫朱芙蓉梳頭的宮女被這聲音一驚,手上一亂,只听到鏡前的人幽幽一嘆,嚇得她連忙跪倒在地,口中忙不迭地說道︰「奴婢失手傷了公主鳳體,請公主恕罪,饒奴婢一命。」

朱芙蓉視線調回鏡中,原本披散在身後的一頭長發,已被綰起一半,她馬上就不是女兒家了,所以這長發要全部綰起,可是,她與那個人早已在月光下結發而誓。現在即使梳著這樣緊復的發型,戴著那樣美麗的發飾,又有什麼意義呢?

「算了,妳起來吧。」這些宮女全部都不是從前伺候她的,也不知其中哪一個是父親派來的眼線。

那宮女好像很驚訝自己如此容易就獲得寬恕,恭敬萬分地回道︰「是,公主殿下。」然後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繼續梳吧。」

「您想戴皇上送的鳳含珠,還是皇後送來的牡丹花飾呢?」

她看著眼前那一盤盤金銀燦爛、珠光寶氣的首飾,那光芒太盛,簡直就要灼傷了她的眼楮。

「都不喜歡,用那個好了。」她看了看,隨手一指。

那宮女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串極簡單的珍珠飾品,大小不一的珍珠用銅絲串起,掐成一朵惟妙惟肖的芙蓉花兒,旁邊還有玉片磨成葉形襯在一旁,活靈活現,巧奪天工。

「皇後今早才說,那珍珠花兒不太喜氣,還是紅寶石好……」當宮女看到她那冰冷的眼神正從鏡中注視著自己時,立刻改口道︰「但公主若是喜歡的話,就用這個好了。」

爆女雙手捧過那朵珠花送到朱芙蓉的面前。

她伸手接過。紅色漆盤上通常會標明是哪一地哪一位送來的賀喜禮物,她看了一眼,上頭只書「滄海月明花」,便再無其他了。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滄海月明花,果然不甚喜氣呢。就戴這一朵吧。」朱芙蓉將珠花交到宮女手上,示意她為自己戴上。

爆女戰戰兢兢地將珠花插在她的發髻上。烏雲一般堆迭成優美形狀的頭發上,只戴了這一朵珠花,看起來形單影只。

這是誰送來的禮物呢?難道是宮中人送的,所以才沒有州府地名,但就算是哪一宮的主子也應該寫上名字啊。

她伸手模了模珠花,藍田暖玉果然名不虛傳,觸手所及,居然真的有點微溫,就像那一夜的月光,溫柔又溫暖。

「我向月神祈求,賜予我世上最溫柔的妻子;我向月神祈求,賜予我永不分離的愛情;我向月神祈求,賜予我們不離不棄,一生一世;我向月神祈求……」

那一夜,在柔和的月光下,他就是這樣對著月神祈求著……

這花難道會是他送的?他就在附近嗎?那他為什麼還不出現?不!我寧願他永遠不出現!朱芙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只見那宮女又捧了一個漆盤過來。

「公主殿下,時辰快到了,請讓奴婢為您戴上蓋頭。」

「等一下,讓我再看自己一眼。」她緩緩地站了起來,鏡中的她身上穿著繡著金色花朵的紅色嫁衣,長長的裙襬拖在地上,一身大紅襯得她臉色蒼白如雪,那種蒼白是重重胭脂也沒有辦法掩蓋住的,就像外面那沖天的喜樂也沒有辦法掩飾她一絲一毫的悲傷。

爆女拿起紅色的蓋頭,輕輕地為她覆上。

鏡中那個蒼白色的她被紅色一點一點地覆蓋了,蓋頭緩緩落下,直至滿眼都變成紅色,像血一樣的紅色。

蹦號齊鳴,絲竹齊響,紅色的蓋頭下朱芙蓉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自己被人牽著,走過自己長住的宮殿,走過許多人羨慕的眼神,走過無盡漫長的歲月,走向不可預知的未來。

「公主殿下,請上花轎。」

睜開眼楮,也只看得到地上那裝飾得美輪美奐的腳凳。

一步踩上去,坐到紗帳縵縵的花轎中,轎角的銅鈴被微風吹得叮當作響。

「吉時到──」內侍拖得長長的聲音,余音還裊裊地回蕩在空氣中,轎子已經開始搖晃起來。

通常這個時候,民間的出嫁女兒們應該要開始哭嫁吧!嫁出去的女兒便像潑出去的水,一旦出門便無法回頭,所以便在此時哭泣,哭自己不願離別的心情,哭自己對未來生活的惶恐。

「開宮門。」隨著這一聲呼喊,朱芙蓉听到了宮門被打開的聲音,外面喧囂的雜音一陣陣傳入耳朵,每一聲鑼鼓都像是敲打在她的心上。

棒著轎簾,悄悄掀起蓋頭的她隱約可以看到一個身影坐在轎前的馬上,那人披紅一身,喜氣洋洋,透過轎簾望出去,都能感到他身上那股得意之氣。

那就是自己的夫君吧。

她抽動著嘴角想笑,可是,眼淚卻如同潰堤一般,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她連個苦笑都笑不出。

是的,心中想了一千遍一萬遍,不希望他來,不希望他來。

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刻,她卻是那麼、那麼地想要看到她愛的那個人。

洛明,你要是再不來,我便要與一個陌生人拜堂成親,這要我怎麼拜得下去呢?那里只有紅燭,只有華服,卻沒有月亮啊。

「我喜歡妳」那字字句句言猶在耳,她怎麼能成這個親呢?

不,我要下轎,我要下轎。朱芙蓉像是著了魔似的,將手伸向了轎簾。

我要下去。她對自己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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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麼啊,等到現在還沒看到花轎的影子,早知道便去秦淮河邊佔個好位子等看煙火了,何必傻傻地守在這里?」

應天府內最繁華的道路已經被清空,沿途清潔灑掃,好不整齊,人們都躲在街道兩旁的酒樓茶鋪里。

今日皇上下令,這條由皇宮通往曾府的道路禁止車馬行人通行,沿街的商鋪都要關門,不得有人出入,但是,那些為了一睹公主風采的人們,還是將沿途酒樓的二樓坐了個滿滿當當。

但是,從早上等到現在,他們只看到一些維持秩序、負責巡邏的軍士從眼前經過,而傳說中當朝最美麗的芙蓉公主的花轎,卻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別說是應天百姓頗為失望,那些專程從外地趕過來的人們更是不滿。

「還花了老子幾十兩銀子買來坐位呢。」窗旁一桌的巨漢拍著桌子,他們正是那一天在狀元樓里差點掀桌的那一群人。

酒樓的店小二苦著一張臉听他們抱怨,心中不禁憂慮,要是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出了什麼亂子,比如掀下來的桌子掉到路中間……天哪,他完全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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