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請說吧。」謝夫人微笑著示意她開口,反正該不該講,這個王媒婆都會忍不住把它講出來的。
「您家的小姐沒纏足吧?而且還听說她很會打架,這樣的姑娘家……」王媒婆干笑兩聲,「婆家可不太好找呢!正經的大戶人家嘛,誰都要找個溫柔恬靜的,而平民老百姓,您老也看不上是不?這想來想去,還是崔家二公子最好、最合適。您兩老考慮看看怎麼樣?」
「這個,好吧,我們會考慮看看的。」謝老爺一臉赫然地端起茶杯,馬上就有個伶俐的下人從懷里模了個紅包出來。
「謝謝您為我們家那個不听話的丫頭費心了,小埃。」謝夫人笑咪咪地說道。
紅包往王媒婆面前一遞,「王家女乃女乃,這是我們老爺一點心意,您收好。」
「這怎麼成。」王媒婆嘴里這樣說著,那肥嘟嘟的手已經伸了過去,輕輕巧巧地將紅包一接,不露痕跡地往懷中一塞。「這樣吧,我要是物色到了什麼好人家,準第一個通知老爺、夫人。對了,听聞您家公子也是俊逸不凡的英武少年,還沒有相中哪家小姐吧?若二位信任得過,王媒婆我也替貴府公子留意一下。」
「那先多謝了。」謝老爺一團和氣地說道,又一次端起了茶杯。
「王家女乃女乃,這邊請。」名為小埃的小廝向門外一伸手。
王大媒婆這才一扭一扭地出了宅門。
總算把這個聒噪的女人請出門了,大廳里頓時陷入一片靜謐,淡淡稀薄的日光透過窗格照在屋內的景瓷大瓶、紅木雕屏之上,越發顯得過于安靜了些。
謝家兩老默默地喝著茶,心里卻思緒萬千。
雲山雨前青,謝家茶莊的招牌茶葉,入口苦而不澀,回甘之味綿長,上好的茶葉啊!只是今天喝起來就有那麼點怪怪的,看來,喝茶品心,此話不假。
「老爺,木宛確實到了該找婆家的年紀了吧。」良久,謝夫人才緩緩地打破沉默。
「沒想到一轉眼她就十八了。」謝老爺語氣沉重地說。
「我們平日里是不是對她太驕縱了一點?」謝夫人保養得宜的臉上,涌現出一股憂心忡忡的神色。
「不就是送她進了學堂,請人教了兩招防身術,這樣也算驕縱?」謝老爺一臉護女心切的表情。「商家的小孩誰不是這樣?」
這不算嗎?木宛在學堂上當場反駁夫子的惟女子與小人難養的觀念,致使夫子差點吐血;上個月路見不平,教訓了幾個色迷迷欲調戲別家小姐的公子哥兒,導致她今日的聲名狼籍。
那個謝家的野蠻女!就算他們兩老再裝聾做啞,也知道現今泉州城里對他們那個寶貝女兒的評價。
「現在想想,崔二公子來提親,我們是不是應該答應?」謝夫人眉頭深鎖,滿月復愁緒都寫在臉上,「我是怕木宛將來嫁不出去呀!」
「依木宛那性子會做小?別說崔二公子的妾了,皇帝的妾她都不會做的。」謝老爺一副知女莫若父的樣子。「再說崔家的提親,只怕也是另有深意。」
「唉,我也明白這一點。要是清華沒病就好了。」謝夫人長嘆道。
「那可不是,清華是絕對不會嫌木宛性子倔強、書念得太多的,只可惜他那身子,請來的大夫說怕是撐不過今年了……我真是對不起堂哥、堂嫂,沒有好好照顧他。」
「老爺,這怎麼能怪你呢?他那是娘胎里帶出來的病,我們是什麼大夫都請來看過了,什麼藥都用盡了,這還能怎麼辦?」
「真是命苦的孩子……」兩老再次陷入愁雲慘霧中。
又過了良久良久。
「夫人,說起這清華,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謝老爺突然開口,「你還記得陳家嗎?」
「陳家……哎呀,我怎麼給忘了呢?」一語驚醒夢中人。「他們家那個子湛是清華的同窗,還和木宛訂過女圭女圭親呢。」
「陳家的船運生意現在可是做得風生水起。那天,我還踫到陳老爺,約好了哪天上晚晴樓敘敘的。」謝老爺模著胡子道。
「那還等什麼。」謝夫人一向都是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今晚就去!小埃。」
「我這就去請人擬帖子。」那個眉清目秀又伶俐的小埃立刻出聲回應。
然而,他們都沒發現到,大廳門外的發財樹後,有個一直躲在那里的小丫鬟一臉驚慌地悄聲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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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謝家後花園里的賞花亭中坐著一位青衣少女,她身邊燃著一爐香,手中捧著一本書,香煙裊裊中,她那沉靜的姿態從背後看來淡雅如仙。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丫鬟小祿一路大呼小叫地朝著亭子跑過來。
亭中的少女從書中抬起頭來,眨了眨一雙明亮的大眼楮,伸出手指擋在唇邊道︰「噓,別吵,堂哥好不容易才睡著。」
「對不起,小姐,可是我真的有緊急大事要稟告。」小祿連忙壓低了聲音。
「慌什麼?小祿。」少女收了書,站起身來,向園子外走去,「天塌下來有我替你頂著,有什麼事出去說,別吵了堂哥。」
小祿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家小姐謝木宛。小姐不是泉州城里最美麗賢淑的姑娘,卻是最聰明的,無論發生什麼事,小姐總是有辦法解決,跟在小姐的身邊永遠都有趣事發生。
老天爺,我小祿何德何能遇到這樣的主子,希望我能永遠跟在小姐的身邊。小祿暗暗地許願道。
「小祿。」謝木宛那如春水般的眼眸一亮,伸手捏住她那可愛的臉蛋,「你不是有緊急大事要說嗎?還發呆!」
「小姐。」小祿連忙護住的自己的臉頰。要說小姐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小姐總喜歡捏她臉蛋,說這樣的她好像紅隻果。
唉,小姐就是愛整人!
小祿輕嘆,將謝木宛拉到花園外的一角,小聲地說道︰「方才我到大廳想幫小姐問問大少爺去祁連山求醫的事,就看到我哥哥小埃丟了個眼色給我,我就一直躲在門外偷听,結果怎麼著,那個胖得出奇的媒婆王家女乃女乃來了。」
「媒婆?!終于有人敢向我提親了?」謝木宛雙眉一挑,一雙大眼珠子黑得發亮,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那長長的雙眉就像一對飛燕般臨波飛翔。
這長相生在男子身上倒是英俊非常,只是長在女孩子身上嘛,也只能算是清秀了。
奇怪啊,現在這國泰民安的,大家愛的都是弱柳掌上舞,縴細不堪握的那一種女子,誰會看上她這個出了名的泉州野蠻女?
「是誰啊?」謝木宛俏臉一凝地問道。
「崔家二公子。」小祿立刻回答。
「崔家?」眼波兒一轉,玲瓏心思轉了一圈,「那我爹娘怎麼說?」
「什麼都說了,什麼都沒答應。」小祿答道。
「他們不會答應的,先別提崔家安的是什麼心,他們才舍不得讓我去做妾。」她一臉平靜無波地說。
「小姐,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還有後續。」小祿急急忙忙地接話。
「小祿,麻煩你以後一件事不要分成兩段說好嗎?」謝木宛雙眼微眯,嘴角微微抽搐。
「是,小姐。」她趴在小姐耳邊老老實實地將謝家兩老的那番話,一字不漏地復述給小姐听。
「你說什麼?!」一听完小祿的話,謝木宛那副鎮定自若的表情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陳家的那個陳子湛!」
沒有錯,她從小到大的死對頭,就是陳家的那個陳子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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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她和陳子湛的恩怨,足以寫成厚厚的一本書。
而這本書的第一頁就要從她上書院的那一天開始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