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小當家的!小當家的!您怎麼傷成這個樣子!王掌櫃的呢?他真的讓您一個人來!那些該死的,既然在同一艘船上,竟然還讓您傷成這樣子!我早說不要理他們,我們這兒什麼都有還希罕嗎!您看看,傷成這個樣子!……天啊,我要怎麼跟古老板交代,天啊……」
那人一見到古月,就是呼天喊地了起來。一面抱怨著,一面就是從頭到腳地檢查了起來,仿佛古月身上還有什麼樣的傷故意瞞著他似的。
「……是我沒讓王掌櫃他們跟來的,我一個人就夠了……」古月雖說還有些虛弱,不過卻也會笑了。
「我早叫他們過黃河接人!怎麼,嫌麻煩還是怎麼樣!得罪了古記,兩邊都不好看!如果您要有什麼萬一,我看他們怎麼賠!……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告狀!當初是怎麼說好的,怎麼,翻臉不認人了嗎!王牌還在我身上,要是惹毛了我……你笑什麼?」
那人見到正在偷笑著的蕭子靈,馬上就是沉下了臉。
「戴掌櫃,蕭公子是我們大大的救命恩人。」古月連忙說著。
「……我就說這位少俠怎麼生得如此俊秀英挺,原來更是身手不凡、俠義仁心!在下戴耀……」
那戴掌櫃抱了拳,而蕭子靈更是連忙回了禮。
「戴掌櫃,上次王掌櫃交代的事情……」
「……辦好了。」那戴掌櫃說著。「只是,小當家的,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上京這件事不是鬧著玩的,聖上的眼楮精明地可以看穿你的心,聖上的武功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人的心給掏了出來。」
「我想早點辦完這件事情,早點回家。」古月只是低聲說著。
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年幼古月,讓戴掌櫃看了以後,當場就是心疼得要命。
「我戴某就一路跟著您!誰敢動您的就先過我這一關!……小當家的,您還喜歡吃桂花糕嗎?附近有一個老師傅,手藝可好了。老戴買幾個來讓您在路上解饞好嗎?我們明早就出發,我給您準備個軟轎,路上少了顛簸,腳傷就不疼了。到了大城,老戴給您請最好的大夫,包準沒一個月就活蹦亂跳的……」
「其實,古月雖說也是小時候沒了爹娘,可幾個古記掌櫃都疼他疼得緊,叫人也是好生羨慕。」
夜里,蕭子靈一個人坐在河岸上,看到那青年朝他走來,就是笑著說了。
「你也是?」那青年坐在他身旁,低聲說著。
「當然,否則我怎麼就這麼東奔西跑的……」蕭子靈只是苦笑著。
「你其實不是姓程吧?」青年說著。
「……我的本名叫做蕭子靈,之前騙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蕭子靈連忙端坐了起來,認真地說著。
「在下楊萬里,幸會幸會。」那青年也是笑著。
「之前腦袋胡里胡涂的,忘了問你的名字,抱歉。」蕭子靈吐著舌,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我還得謝謝你沒把我給供出來。」那青年說話的聲音依舊溫和。
「……那你接下來要怎麼辦,回去繼續做水盜嗎?」蕭子靈問得直接,卻是沒有惡意。
青年只是微微一笑。「水盜的日子還挺逍遙的,可惜見不得光。手下又這麼對我,我早死心了。」
「是他們短視近利。」蕭子靈連忙說著。「早听你的話,現在還是逍遙地過日子。」
「為了利字聚在一起的,本就是會為了這種事情反目。」青年只是嘆著氣。「我只是怕不小心連累到你,如果我的身分曝光了,你得說不認得我,我是早些日子潛伏在船上的人。」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麼能說連累。」蕭子靈連忙說著。
「你已經還清了,記得嗎?」青年提醒著。
「啊?那一下子怎麼能算?」
「都是我寶貴的一條命,你不算,我卻得要算。」青年笑著。
「……你如果沒有地方去,我有門路。」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蕭子靈就是低聲說著。「以你的身手,一官半職應該沒有問題。」
「……只可惜我逍遙慣了,過不了這種規矩的日子。」青年搖著手。
青年的眼楮很特別,在夜里特別地明亮。仿佛天生下來就會發光似的。
蕭子靈想睡覺的時候,青年還想要多待一會兒,所以蕭子靈一路走回跟古月一起住的帳篷,一路想著。
他真是個好人,只可惜給他的手下砸了。沒有了手下的水盜頭頭,處境豈止一個尷尬可言。然而,既然他婉拒了自己的好意,自己也不能說些什麼。畢竟對江湖人來說,有的時候那種听命行事的日子,反而是比死還難過的。
「子靈,剛剛有人來問你們的事,你沒怎麼樣吧?」
蕭子靈才剛走了進,古月就是擔心地問著。
「沒怎麼樣啊,只是在外頭走走。」
「……那個將軍你曉得吧?剛剛他來說,那些水盜少了一個頭子沒抓著,問我們有沒有見著。我……我就說不曉得。」
蕭子靈心里只是一跳。
「那個人應該不是什麼水盜的頭子吧?」古月有些擔心地問著。
「他像嗎?」蕭子靈其實有些心虛。
「是不像,跟那些面目猙獰的人一點都不像。」古月誠實地說著。
欺騙古月實在不是蕭子靈的本願。但是那楊萬里怎麼說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再怎麼說他也不能出賣他。
深夜,眾人都睡了,圓月下,青年從腰間取出了彎彎的軟刀。
在那最黑暗的地方,沒有火光照耀,然而他的眼楮卻是天生的兩盞明燈。
他本是天生的夜眼,在夜里的視力遠比白晝好。
在白晝時模糊的黑白影子,在夜里卻是清晰而立體的輪廓。
也因此,他們才會想趁白天的時候襲擊他。
「嗚。」
從背後靠近,那青年左手捂住衛兵的嘴,右手一刀就是抵住了他的咽喉。
「帶我去囚禁水盜的地方。」
衛兵面臨著死亡的威脅,也是只能不住地點頭。
兩人沿著黑暗的路徑走著,一路上衛兵跌跌撞撞的,也是靠著青年有力的手臂拉扶著。
到了最後,一方營地里有著微弱的火光,幾十個水盜狼狽地被綁縛著、圍著火光發著抖。這北方的朝廷對待這些盜匪一樣嚴厲而且無情,白日濕透了的衣裳,到了現在還是在寒冷的清風中咬噬著他們的身體。
每個人都在發抖,因為寒冷以及恐懼。而在他們周遭,有十幾個帶刀衛士。
完成任務的衛兵用著哀求的眼神看著青年,而青年只是點了他的穴道,自己提著刀走向了營地。
「什麼人!」
「站住!」
面對著十幾個帶刀的衛兵,青年只是低聲一笑,展開了刀式。
沒有讓人信服的力量,怎麼震得住這些草莽野漢。
嘩!
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蕭子靈警覺地睜開了眼楮。
不是因為這雨,而是因為被這大雨掩蓋著的血腥味。
帳外立著一個人影,沒有帶刀的人影。
「誰?」蕭子靈走了上前,掀開了帳子。
「只是來道別。」青年就這樣站在了帳篷外,依舊帶著溫和的表情。
然而,濕透了的衣裳上,盡避沒有沾上一滴血,突兀的血腥味卻還是瞞不了蕭子靈的。
大雨打在他的身上,濕透的黑發貼著臉頰,他的眼楮卻是依舊炯炯有神。
「你殺了他們?」蕭子靈睜大了眼楮。
「他們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他們不義。」青年說著。「還好有這大雨,不過也頂多再瞞一個時辰。天亮了以後,事情就會東窗事發了。」
「子靈你在跟誰說話?」身後的古月,揉著惺忪的雙眼問著。
「……你這樣一走,逃得了多少時候……你進來。」蕭子靈一把拉過了青年,把他拉進了帳篷里。青年盡避有些詫異,不過還是用著正直的眼神看著帳里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