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那個死去的女人,讓蕭子靈隱隱然覺得在這個剛剛復立的朝廷里,還有很多無法想像的事情會發生。
「戴雲其實以前只是在古記打雜的一個小伙子。」王掌櫃見他們無聊,就也留到了後頭跟他們說話。「不過他身手一向俐落,據說以前還在什麼地方學過武。看他一表人才,天資不錯,古爺那時也讓我們給他讀書。可沒想到書越讀就越不懂事了,整天只在沙地上畫畫,說是什麼演練軍陣布局,可笑死人。」
「他後來不是當上將軍了。」古月吶吶說著。「現在我們還得眼巴巴地去見他呢。」
「少爺啊,您這可有所不知了。人說時勢造英雄,現在局面亂,他當上將軍有出息。可要是世道就與以前一般,在古記當個大掌櫃,可好過一個將軍。」
「您這麼討厭他,他怎麼當得上大掌櫃?」古月有些好笑地說著。
「……雖說始終沒有辦法喜歡,可如果他肯上進,提拔提拔也未嘗不可啊。」王掌櫃模了模下巴上的短胡子,一邊喃喃說著。「可我沒想到才過十年,他樣子就變得這麼多。以前明明還是一個小蘿卜頭……」
「十年前我還在地上爬呢,王掌櫃。」古月忍不住笑著。
看了古月一眼,王掌櫃也是感慨。「真是歲月不饒人喲。」
看著兩人說說笑笑,蕭子靈緊張的情緒也有些放松了。
「既然淵源這麼深,我想戴雲也不會為難我們的才對。」蕭子靈說著。
「……蕭公子涉世未深才會這麼說。」王掌櫃卻是如此說著。「為了自己的前途跟利益,他們就連父母兄弟都會出賣,何況只是一個沒有血緣的故人。」
想起了玄武與玄華的事,還有玄武要用珍妃換二十萬大軍的事,蕭子靈忍不住就是背脊上的一連惡寒。原來,這些自己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們眼里,只是稀松平常罷了。
「古公子到!」
才到了將軍府前,老早就等在那兒的總管就是拉開了喉嚨往里頭通報著。
盡避是當紅的將軍,給古月這行人的禮節卻也是沒有人能說不夠的。只見里頭出來迎賓的人,除了穿著便服的戴雲將軍之外,還有好幾個同樣和氣的人。
「這些是我同袍,恰巧到府來談軍情,听說古公子來了,就一起來來見過古公子」戴雲介紹著。
「真是年少有為。」幾個將領拱手行禮著。
「古月見過各位將軍。」
就連蕭子靈都要懷疑的,在這個瞬間變成乖順有禮的古月,對于這種場面,只是一個直覺的既定動作罷了。
「那麼,各位請進,請讓戴某奉茶。」戴雲的眼楮,在不動聲色地打量過眾人後,有禮地說了。
「有勞戴將軍。」
「等等,這位……」
就在蕭子靈要跟著古月一行人進府里,門口的衛兵眼尖,發現了纏在蕭子靈左手腕上的軟劍。
「欸,這位是我們請來的朋友,劍客身上怎能無劍,您說是也不是?」
看戴雲的眼楮正在瞧著蕭子靈,王掌櫃擋在了兩人之間,就是如此說著。
「可將軍府里的訪客不能帶兵器……」衛兵正要如此說著時,戴雲卻是自己擋下了衛兵的發言。
「誰讓我好不容易才請來這些貴客呢?」戴雲從容地說著。「是我求人家來的,怎還能讓劍客繳劍。」
「戴將軍果然是明理之人。」王掌櫃說著。
「多謝各位賞光,請進。」戴雲說著。
喝過了茶,用過點心,以著招呼其他客人的名義,戴雲離開了片刻,接著就回來了接待谷月一行人的花廳。
「谷公子請跟我來,這是小將送給谷公子的禮物。」
「希望是一個叫做公道的禮物。」谷月說著。
「希望谷公子滿意。」戴雲只是如此回答著。
于是,戴雲領著眾人穿過重重的回廊,來到了後院。
還沒到後院的大廳,蕭子靈就嗅到很濃的血腥味。
「你還好吧?」見到蕭子靈的眉頭皺起,古月就擔心地問著。
「血腥味。」蕭子靈低聲說著。
「啊?什麼血腥味?」古月連忙嗅了嗅,然而只有後院花圃的花香。
「……等一下你跟在我後面。」蕭子靈低聲說著。
雖說自願擋在古月身前,可自從門一打開,蕭子靈就轉過了頭走出房門,手臂靠著門前大柱,臉色蒼白地深深呼吸著。
後院的偏廳里,以著純白綢緞一字排開裝呈現的,竟然是百越派眾人的頭顱。
只見傷口還微微滲著血,也許這些人是直到剛剛戴雲離開他們時,才斬殺的吧。
既然擋在前頭的蕭子靈已經退下陣來,首當其沖的人就變成古月了。
只見身旁幾人來不及掩口,就別過了臉狂吐起來。古月卻是直盯著那些頭顱瞧,還不自覺地走上了前幾步。
「這些是那個晚上參與其事的人。」戴雲的臉上竟然還帶著微笑。「請古公子瞧瞧,是否還有漏網之魚?」
「……應該沒有了。」古月說著。
「不曉得古公子可滿意?」戴雲笑著。
「我很滿意。」古月看著戴雲。「可我沒想到朝廷為了讓我「滿意」,竟然願意做到這種地步?」
「只要谷公子滿意,我們軍力就不曉得能強盛多少。這點的努力,是絕對值得的。」戴雲笑著。
他們這麼做,就不怕武林各門派的反彈嗎?蕭子靈回過頭看著廳內的場景,只是皺起了眉頭。還是,只要有了大軍,就真的什麼事情都不怕了?
……想他此時武力已經少遇敵手,到了大軍壓境之時,光要活下來就已經是用盡了全力。也難怪江湖里對朝廷也是既敬又畏的了。
「既然……」既然朝廷對古月已經是這麼的禮遇,想來是不會難為他了。也因此,總覺得已經有點疲憊的蕭子靈就想要離開了。
然而,不曉得是巧合還是故意,就在蕭子靈才剛開口的時候,戴雲就打斷了他的話語。
「既然谷公子高興,現在天色已晚,這頓晚飯不讓戴雲作東,就說不過去了。」戴雲帶著笑容說著。
「我還以為戴將軍會急著驗貨。」古月說著。
「不差這一時半刻。」
除了古月跟戴將軍以外,沒有人有胃口。
盡避晚宴安排在將軍府花園里,豪華的排場甚至比皇宮中皇帝的壽筵還有過之無不及。然而,蕭子靈實在是咽不下。
戴雲不斷拉著古月說話,而不是蕭子靈,其他陪古月過來的人也是有苦說不出。只見大家都努力與月復中那惡心的感覺作戰,古月卻是走不開。
等到醬燒鴨頭送上桌後,一個掌櫃就忍不住別過頭嘔了出來。而既然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跟第三個人跟著往地上反胃吐著。
戴雲的臉色一點都沒有變,在侍從殷勤服侍失態的客人時,只是偶爾用著打量的深沉目光看著古月。
只見他面不紅氣不喘,稚氣未月兌的臉卻格外的平靜。
然而,蕭子靈卻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深嘆一聲在旁人無暇他顧的時候離開了宴席。
早曉得皆是一般,當初也許救出了玄武之後他就該放他自生自滅。
蕭子靈獨自一人在將軍府里走著,而其他的家僕曉得這些客人,也沒有阻擋著他的去路。
也因此,蕭子靈一邊深深吸著氣,一邊走著,他沒有特地要去的地方,只是想要好好透口氣罷了。
然而,等到他回過神,卻是發現自己站在了布滿貢品的偏廳前。只聞得濃郁花香中的血腥味,蕭子靈厭惡地別過頭就走。
但是,眼角的余光瞥及偏廳中似乎有人,蕭子靈就快步走上前。
從紙窗中的隙縫,蕭子靈可以見到百越派的掌門正呆立在那排人頭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