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時候我們可是好夢正酣。」
「……古少爺,如果還沒有證據,不可先下定論。」葉月明低聲說著。「這件事我曉得了,你們就先住在我莊里,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就是。」
「……好,就憑您這一句。」古月站了起來。「葉莊主,你們有事情談,古月先離開了。」
「慢走。」讓管家帶路,葉月明等到古月走後,才用蕭子靈之前覺得很恐怖的平和表情看向了百越掌門。
「百越掌門有事?」本來是有事,但如今叫他如何拿出那張戰書?
「……沒想到真的發生了……」百越掌門卻是如此說著。
「其實這次本就是要來秉告葉大俠一聲。就在昨天,遇上了崆峒掌門。您曉得,本門向與崆峒交好,亦有地緣之親。此次因中原商人積極西進,亂了我們的生計。本門是還無大妨,但是崆峒掌門卻像是已然被逼上了牆頭,不斷邀約本門一同向古記施壓……」
想起了崆峒的背信棄義,百越掌門的怒火就更甚了。
不過他說的可都是實話,那天也是崆峒提議,要暗中剪了古記小當家的小命。
「……本門被崆峒逼得也快守不住了,故來向葉大俠求一個解決之道。」
「……門派間自是以和為貴。」葉月明微微笑著。
「年輕人氣盛,難免少留了一條後路讓人走,這地方我會再與古少爺說,讓他斟酌斟酌。可古記向來與丐幫交好,與朝廷亦有一段淵源,靠山不弱,兩位掌門務必要多加思量。」
「……哪有什麼要思量的,現在只要葉大俠一句話,我們百越門與古記間的恩恩怨怨從此一筆勾消!」百越掌門說得豪邁,然而,卻有著狡訐的心思。
如果葉月明同意了,那麼就著這句話,日後就算被查出就是當夜的凶手,他也不能再過問。
「……好,就這麼說定了。」葉月明依舊笑得平和。
「掌門……」才出得葉府,幾個弟子就是低聲問著。
罷剛的場面他們自然也是見到了,可真不曉得該要竊喜還是無奈。
「……明的路就別走了,改走暗的。」掌門低聲說著。「我們先按兵不動,看崆峒他們怎麼做。」
「那戰書……」
「假裝沒收到過。」百越掌門如是說著。
「……好了,別傷心了古月……」看見古月還在傷心,蕭子靈連忙就是勸著。
「我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可是我沒有證據。」古月哽咽地說著。「只要他們矢口否認,我根本沒有證據讓葉大俠相信我。」
「不用什麼證據啦。」蕭子靈低聲說著。「反正我也要報仇,順便幫你一把,省著以後他們又找你麻煩。」
「……可是,古爺說過,跟江湖有關的紛爭事,都得找葉莊主的。」古月的眼楮看起來還是與之前一樣的直率單純。
「古月,你這樣是會讓人欺負的。」蕭子靈坐在了他的身旁,連忙說著。
「我們得自己找法子,不能一直靠別人。」
「……可我沒有法子。」古月低聲說著。「我得問問鄭爺,他剛剛捎了飛鴿來,說他過幾日就到,讓我待在葉府別亂跑。」
……看著他,蕭子靈真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
「……好啦,隨便你了。反正我就照自己的辦法走。」
蕭子靈說著。
三更天的城北二里,就連一個人都沒來赴約。
蕭子靈一直等到了快天明,才氣沖沖地走到了崆峒派的據點,一個小小的庭院。
其實,他壓根沒有想過會有人不管別人的挑戰。
可就這樣模黑去殺人,跟強盜殺手又有什麼兩樣?也許,再下一次戰書,這次寫得過分些?輕輕躍上了牆頭,蕭子靈決定效法前次的法子。
然而,放眼望去,院中的眾人似乎都在夢鄉之中。
難以磨滅的記憶在腦海里閃過,那一夜的蕭家莊,與如今的場景豈不一般?只是如今,我為刀俎。
若我憑借著絕頂輕功潛入他們房中,誰堪得了我致命一擊?今日我在這兒為著該不該報仇而掙扎,可當日他們是如何殘殺我們全莊上下。
包括著爹爹……爹爹不曾學過武,而他們可曾留過半分的情面?若非他們辣手,今日娘會死,我會無家可歸?舉世無親的感覺他們可曾經歷過?他們可曉得我日夜苦練劍法,就是為了今天?緊緊捏著的手,忍不住微微顫著。
想到了怨恨處,想到了今日自己本該有著的一切,那火焰就越燒越盛。
前日古月為了方掌櫃的死哭得傷心,而他只不過是他親如父執輩的一個沒有血緣的人。
那日……那日他可是親眼見到自己雙親橫死,八年生活的世界毀于一旦!
「站住!」為了先前的戰書,崆峒派本就有人巡夜。
此時見到了站在屋頂上,一動也不動的蕭子靈,就是忙不迭地仗劍而來。
蕭子靈只是緩緩轉過了頭,看著來人殺氣騰騰。
沒錯,他還是在猶豫。
猶豫著該走,還是該殺!鏘!下意識地抽劍而出,蕭子靈擋下了一劍。
「紫稜劍?」來人只是失聲驚呼了三字,而蕭子靈接下來那順手的一招,就讓來人再也發不出聲音。
那是根本不成招式的一招,只是來得既快,又毫無破綻。
順如行雲流水,沒有一些滯疑。
來人抱著自己的肚子,瞪著眼楮,緩緩跪了倒,又緩緩向旁倒了去。
蕭子靈手上的寶劍,就連一滴點鮮血都沒有得沾上。
然而,那人身上的鮮血,卻是泉涌而出,染上了大片的屋檐。
當那人的身體跌落之時,只在暗夜之中傳來一聲骨肉碎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響。
就是如此的簡單,就殺了一個人。
然而,心里的痛,為什麼就連一分都減不去?蕭子靈望向了那人的尸體,本是沒有焦點的視線,卻在那一個剎那凝聚在一個人的身上。
那人身上披著保暖的斗篷,眼楮靜靜看著那具尸首。
他沒有說任何的一句話,可蕭子靈的耳旁,卻是似乎響起了隆隆的雷鳴。
「果然出事了。」
說話的人是沈雲開,他就站在那人的身旁。
緩緩抬起頭,那人望向了蕭子靈,他還是沒有說話,可蕭子靈卻是寧願他破口大罵的。
那令人戰栗的喜悅,如今卻是加著讓他根本動彈不得的情緒。
那人緩緩移開了目光,手掌則是輕輕按上了自己的左胸。
不曉得是因為傷口的痛楚,還是心上的痛楚。
「你又何必如此,看得還不夠多嗎?」沈雲開只是淡淡說著。
「強欺弱,本就是武林血淋淋的定律。」
看著那人離去的沉重腳步,蕭子靈再也忍不住地躍下了屋檐,趕上了前去扶著他。
在他的胸口,有著一道很深的傷,纏繞著重重的白紗。
「……師父……」蕭子靈顫著聲音說著。
「徒兒不肖……」靜靜看了他一會兒,那人卻只是把那冰冷的手掌放在了他的發上。
滂沱的大雨下在江南城里,微涼的天氣跟濕冷的風。
趙飛英身上披著保暖的毛氅,可握著茶盞的手,一直都是冰冷的。
僵硬的,幾乎沒有感覺的,仿佛那只是石雕成的、一只有著優美曲線的右手。
他還記得蕭子靈,那個年幼的孩子。
眼里那熾熱的火焰就與蝶衣一模一樣。
可是,蝶衣呢,那是誰與蝶衣的孩子?為了什麼他揮著蝶衣的劍?我還記得握著他的手,教他劍招的時候。
我讓他學武,卻是要他懂得武學的精義。
那是力量與美的結合,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來控制月兌離了軌道的事情。
我在教他學武的時候,竭盡心力地想要告訴他這件事情……就與大師父每日教我佛經一樣……可我那時,為了什麼總是心不在焉的?我封上了自己的耳朵與眼楮,但大師父輕柔的聲音卻總是不厭其煩地在我耳邊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