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原來他們師兄弟處得不好啊。」
陪著小紅準備行李,跟前跟後的玄英,只是夸張地嘆著氣。
「害得冷哥哥大發脾氣,我們也跟著遭殃。」
「……沒事的,等冷公子氣消了,就會沒事的……」小紅只是低聲說著。
「只可惜了那些藥方子。」玄英說著。
「那是莫言神醫特地寫下來給冷哥哥補身體的啊。現在好啦,冷哥哥一定是不肯再吃的,只可惜了人家的一番苦心。」
「……玄英,這件事別再提了,不然冷公子又要不高興了。」
「喔……」馬車上,一直沉默著的冷雁智,偶爾的,卻還是不經意地模著自己的胸口。
因為,那就像是在寒冬里早已跋涉了三年的旅人,心里放進了一顆暖陽一樣。
在胸膛里發著光跟熱,干裂而枯萎的心,也得以緩緩地修復著。
自從那天過後,馬車又走了三日,終于,冷雁智才開了口,問著身旁的玄英。
「玄英,莫言是大夫,那麼另外一個大哥哥呢?幫我運功療傷的那個?」
「……不說,你一定又要生氣了。」
玄英嘟囔著。
「那大哥哥是個好人,我才不要听你罵他。」
「……我討厭莫言是有原因的,玄英。」不願意被想成忘恩負義之徒,冷雁智解釋著。
「我以前讓他們軟禁過,他還打算喂我吃忘憂草。」
「……什麼是忘憂草?」玄英問著。
「是讓人忘卻煩惱的藥材啊。」冷雁智說著。
「只要我吃了,就什麼都會忘了。」
「……忘記煩惱不好嗎?那你不就會變得很快樂嗎?」玄英又在嘟囔著。
「……你這小表頭,什麼話都幫莫言說,到底是他親還是我親!」冷雁智話里的字語雖然是責備著的,但是語氣卻不是。
玄英听了以後只是嘻嘻笑著,鑽到了冷雁智的懷里。
「……冷哥哥,你先不要生氣,听我說。莫言神醫真的是個大好人。那天晚上天氣很冷,我的手都凍僵了,可是他卻冒著雨來了。他身上的斗篷都濕透了,重得跟結了冰一樣。小紅姐姐也是,凍得嘴唇都發了紫。」
聞言,在車廂另外一頭的小紅,只是略略低下了頭,而冷雁智則是沒有說話。
「他從晚上忙到天亮,又忙到了中午。他忘了吃早膳,也忘了換下濕衣服。我就在他身旁看著他,想著他什麼時候才會記得起自己身上還穿著濕衣服,什麼時候才會想到忘了吃早膳。可我只等到他身上的衣服干了,等到小紅姐姐端來了午膳。那時候我就在想,啊,就算是傳言中的莫言神醫,也沒有他好吧。」
冷雁智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听著玄英說。
「冷哥哥,那天惹你生氣後,我一個人跑走,身上沒有銀子,在外頭流浪了七天。這七天來,好的人、壞的人我都遇過。我還小,可能看得還不夠多,可是,我總覺得,只要有人像莫言前輩一樣地對我好,就算他以前真的對我做過了什麼,我都會原諒他的吧。」抬起了頭,玄英純真地看著冷雁智。
「冷哥哥,你說我說得對不對?」沉默地看著車廂底的冷雁智,嘴邊本似還有著一些倔強,然而,到了後頭還是瓦解了。
「我還是個人,我曉得。」冷雁智只是緩緩說著。
「那麼,我就告訴你,另外一個人叫做什麼名字。」玄英仰頭望著冷雁智,輕聲說著。「冷哥哥,莫言前輩就叫他飛英。」
假的、假的、是假的!莫言師兄與那些師兄弟姐妹一樣,既然盼得我去江南,一定沿途灑些誘餌,讓我心甘情願地投羅網去。
對這兩個沒見過他的人,只要隨便叫叫,就會讓我以為他就是師兄。
是啊,不管是誰,只要透過他們轉述,一個叫做趙飛英的男人來過,活生生的,我就會相信了,我就會瘋狂了。
但是,這只是他們的一個伎倆,一個縝密計劃的一部分!師兄如果真醒了,他必定來尋我,又怎麼會悄悄走了,連只字片語都沒有留下。
是啊,我不可以隨便相信,我不可以隨便相信他們,我不可以……我不可以……對著突然之間抓著自己頭,表情痛苦的冷雁智,玄英只是疑惑地看著身旁的小紅,然而,小紅卻只是靜靜地坐在了她應該要坐的地方。
她獨自緊緊抱著秘密,不肯放手。
如果冷雁智問她什麼,她必定不會欺瞞。
然而,要她主動說出他心愛男人的蹤跡,抱歉,做不到!曾經她以為,可以祝福他們,然而,在他病倒的時候、垂危的時候,那種椎心刺骨的痛,在他醒來之後,已經變得酸楚。
他曉得自己有多愛他?愛到就連自己的心髒,如果他想要,也許她也會毫不遲疑地給他吧。
他是她的王,她的天,為了他,她什麼事情都可以做的啊!
「……冷哥哥?……冷哥哥!」突然的,發覺了冷雁智的眼淚,玄英登時慌了手腳。
「冷哥哥!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我說錯話了,做錯了什麼事?你說啊,不要只是哭啊,冷哥哥!冷哥哥!」于是,小紅的帝王,小紅的天,倔強的男人,靠著車廂,捂著眼楮,淚流滿面。
于是,小紅的心髒,整個的緊縮了起來,痛得她雙唇蒼白。
「冷公子……」爬過了他身邊,小紅捉著他的肩頭,低聲喚著。
「冷公子……」
「別管我!」冷雁智怒聲吼著,推開了小紅。
玄英嚇得往後跌了去,而小紅的背則是重重撞上了車廂的牆。
很痛,可是更痛的是胸口。
「他們是騙人的……對吧……是啊……一定是這樣的……騙人的……是騙人的……」
「冷哥哥!停車!傍我停車!」玄英撲了上去,接著就是氣急敗壞地喊著。
駕車的車夫連忙停了下來,而小紅則是顫著身軀,呆愣在了角落。
在冷雁智的身前,他的嘴邊,有著殷紅的鮮血。
他的臉色比紙還要蒼白,而玄英則也是嚇得臉色發白。
「沒事的,冷哥哥……沒事的,冷哥哥……您是太累了,又剛生病,沒全好,所以才這樣的……」玄英顫著唇不住說著。
「睡一覺,把莫神醫開的補藥吃個幾帖,就會沒事的……」
藥香彌漫,本已回復血色的臉龐,又再泛著青白。
她曉得,這樣下去,又會回復到以前一般。
他會被折磨得日漸憔悴,最後,就與那日一般,在她的手臂上咳到昏厥。
她好愛好愛他,她自認愛得不會比冷雁智淺。
可是,她注定著要輸給冷雁智的。
因為他可以放任著自己身體敗壞下去,可她只要再听得他咳上一聲,她的心就要碎了。
「冷公子?……冷公子……」服侍他喝藥的時候,小紅情不自禁地握上了他的手,柔聲說著。
冷雁智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冷公子,您瞧瞧,您認得嗎?」小紅把那沾了血的黃絲帶,輕輕放在了他的手上,再緊緊握著。
她不斷喃喃重復著剛才的話語,直到冷雁智把那絲帶拿到了自己眼前看著。
「……這是大夫的發帶。他回張家渡去了,可那日有人用飛箭把它送了回來。趙公子看了,心急如焚,匆匆追了出去,就再也沒回來了。」
「……趙……?」突然坐了起身,冷雁智驚疑地看著小紅,手里緊緊握著那條帶血的絲帶。
「……我見過他的,您忘了不是?」小紅用著帶淚的笑容,對著冷雁智說著。
「那日在竹山腳下,您惱了昏官放火,我就站在趙公子身旁,見過一面。」
說不出話的冷雁智,只是呆呆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