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城走離了馬車,來到了林里,其余的人也都放輕了腳步,安靜地跟著走著。
直到,離馬車也有了一百丈的距離,吳城才轉過了頭,對著他們笑著。
「好久不見了,各位。吳城回來了。」
「吳掌櫃,您沒事真是太好了。」一個漢人盡避壓低了聲音,卻也是掩不住那興奮的語氣。
于是,幾個漢人都涌了向前,而吳城則是一個個拍著他們的肩。
「多虧了貴人相助,我才死里逃生。」吳城說著。「你們最近過得可好?」
「很好,掌櫃的。」一個漢人擦著眼淚。「就只是小三跟小六,一直沒來會合,耀堂去尋他們了,也一直沒回。大伙兒擔心得不得了,可是沒了掌櫃的拿主意,也都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聞言,吳城也是輕輕嘆了氣。「我在胡人營里,也沒見到他們。本來以為大伙兒都逃了出來,可沒想到……」
「如今已經是第七天,吳掌櫃的,我們還要不要等?」
「……你們離開前,有沒有在牆上留下字?」吳城問著。
「有的。」
「……如此一來我們就先回吧,誤了時辰就不好。下次回來再去找,如果找不著我們再想辦法。」吳城說著。「他們三個人都曉得怎麼照顧自己,只要沒死,一定會回來的不是?」
「……是的,吳掌櫃的。」一個漢人說著,雖然有些悲傷。
「好了,人嘛,生老病死總得走上這麼一遭的不是?」吳城走了上前,輕輕按著他的肩膀。「虧得大家都在,就已經是萬幸了。」
「……不過,吳掌櫃的,那個跟您一起來的人不曉得是哪位?」另一個人問著。
「……不曉得,他只說自己姓蕭。」吳城沉吟著。「不過,他也救過我,我這幾天跟他相處下來,不覺得他會有問題。」
「可是他問起了古長老不是?」另一個人低聲問著。「剛剛睡前我听他問起了,古長老最近一次在大家面前出現是什麼時候。我覺得他有問題。」
「他說與長老是舊識。」吳城說著。「有事情想請長老幫忙,所以想與他見上一面。」
「……可是,難道真要帶他回清水鎮?」一個人問著,帶著驚慌的語氣。「掌櫃的,我不是懷疑什麼,不過如果他與胡人是串通好的呢?我們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清水鎮,萬一他是想對幫主跟長老不利的話……我們這不是引狼入室?」
「我會先請長老裁示,大伙兒不用擔心。」吳城說著。「如今大伙兒也得小心,別露了破綻。我瞧這位蕭公子也像懷疑了起來,大家瞞得了一時就是一時。」
遠遠的,樹梢上,蕭子靈隱藏了氣息,悄悄听著這一切。不能怪他多疑,可是最近吃了不少虧,也得小心一點。
听得眾人的談論漸漸成了閑話家常,蕭子靈也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回到了馬車里繼續睡著。
挖出了幾處埋藏的貨物,蕭子靈看著吳城一一清點貨品,也有點欽佩了。
吳城一一小心地數過,從懷里取出貨冊小心地比對著,接著便清清撢去了泥沙,用緞子重重包好,拿上了馬車。
翡翠瑪瑙、珍珠寶石,這些蕭子靈並不是沒有看過。
然而,他不免有些懷疑,對于這財富,難不成這些曾經也是行乞維生的人就不會動心?
一開始幾天,睡在珠寶旁邊的自己,也曾小心翼翼地守著。然而,這些人卻真似聖人一般,眼不斜、心不動,連模都未曾多模個一會兒。
眼見挖出的財寶越來越多,馬車也塞了一半有余,這行人才終于抵達了眠江。
江面上平靜無波,混濁的水也見不著有多深。蕭子靈拿起一塊大石,扔進了江里。只見大石進了江面後,就被下頭的水流沖得遠去,直到離開蕭子靈視線前,都未曾沉進水里。
「這附近沒有橋嗎?」蕭子靈忍不住還是問了。
雖然眾人已經開始搬出了藏在附近的小船,蕭子靈還是擔心著安危。
「這附近當然是有橋了,蕭公子。」吳城一邊與另一個人搬著小船,一邊笑著。「只不過是給胡人佔了。胡人的將軍說過,只有老得扛不動鋤頭、拿不起刀的人才能過,我們怎麼與他商量都沒有辦法,所以也只得走這偷偷模模的法子了。」
然而,蕭子靈還是疑惑著。因為吳城把船運到岸上後,開始換起了水靠。
「你又在做什麼?」蕭子靈問著。
「還少一樣東西,蕭公子,我得去取。」吳城一邊說著,一邊拿過了其它人遞給他的草繩綁在腰上。三條繩子各自綁在一條船上,蕭子靈總覺得,吳城看起來像是要下水似的。
撲通。
不出蕭子靈所料,當船搖搖晃晃地撐到了江中央後,吳城便從船上站了起來,咬著把匕首躍入了江里。
幾條船立即劇烈地晃動了起來,而那幾條船上的人,則是咬著牙努力把船要搖到對岸去。
幾條小船的附近,有一塊巨石豎在江里。江面下的暗流直像是要把船拉了進去似的,而眾人則是協心一力地將船搖到了對岸。
「快!」
不曉得是誰先喊出來的,眾人七手八腳地把船拉上了岸,動作之熟練與迅速,甚至讓蕭子靈反而不曉得該從何幫起了。
眾人拉上了船後,不是先去確定珠寶的安危,反而是分成了三組,拉著三條繩想把吳城拖上水面。
啪。
一條繩斷了,四個本來拉著它的人也狼狽地摔到了地面。
然而,他們連忙重新爬了起來,加入了另外兩組人的隊伍。
見到他們如此拚命,蕭子靈也站到了岸邊,張望著吳城的身影。
于是,當吳城的手伸出了水面後,蕭子靈便一把將他拉出了水面。
潑起了泥濘的河水,吳城上岸之後便是劇烈地喘著氣。幾個人連忙上了前替他月兌下濕透了的衣服,蕭子靈也走上了前去。
寒風刺骨,本來發著抖的吳城在眾人七手八腳替他換上衣服後,也長長噓了口氣,慢慢站了起來。
吳城的頭發還在滴著水,一個人拿件衣服替他擦著,此時,吳城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楮,笑了出來。
「看。」吳城說著,原本捏得死緊的手也松了開來。
一個雕刻精美的金色小盒子,裹著層泥沙,在吳城蒼白的掌里顯現了出來。
眾人屏住了氣息。
吳城拿著自己身上的棉衣,小心地把它擦干凈以後,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打了開。
接著,吳城才拿出了一團絲棉,此時一陣風過,一連串清脆悅耳、柔和明亮的樂音就響了起來。
蕭子靈也屏住了氣息,眼前的盒里,呈著一個白玉雕成的小城。城牆上細如毫發的鏤刻以及上頭小人手上拿著的樂器,在風吹過後,轉成了迷人的樂音。
稀世的珍寶。
蕭子靈望向了吳城。
「古長老五年前交代于劉掌櫃之物,終于雕成了。」吳城笑著,無限感慨地看向了手里的寶物。「幸虧毫發無傷,不然叫我如何有顏面回去。」
一過了眠江,天跟地就彷佛變了個樣子。
眠江以南,是被胡人長期佔據的漢地,蕭條,而略顯淒涼。然而,卻也只有如此而已。
眠河以北,是長期的戰亂以及饑饉。走動著的,多半是年老而無依的百姓,路旁倒斃著的,除了幾具身上插著刀的戰死將士之外,更多的是餓成了骨架的平民。
一走離開了滿是黃土野草的眠江岸,繼續走了兩天,來到了原本應該是城鎮的地方,四處可見的便是如此的情景。
蕭子靈是一步一心驚,然而,吳城這些人卻似乎是早已司空見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