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憶情又轉回了身。
這個無用的身體,這個因為劇毒而渾身酸極、疼極、倦極的身體,唯一能做的事,就是……
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來到了懸崖邊。底下的山莊就像是小小的一塊翡翠,一條雪白的小溪畫過。好美……如果,下輩子出生,他還寧願當山莊里的一條狗,就連撤莊時,也不會被丟下……
唐憶情一躍而下。
風聲,在耳邊呼嘯著,唐憶情閉起了眼。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
石青……石青……答應我,在這里等我回來。以此佩為誓,半年之後我會回來尋你,然後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對不起,是我騙了你……可是,我又好恨你……
「混帳!」
隨著一聲嬌斥,唐憶情只覺得衣領一緊,便是騰空躍起了三丈。
睜開了眼,見到是自己師姊,種種的委屈跟痛楚便爆了發。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沒了我你寧願死!那就跟著我死!」唐憶情使勁一踢,原本躍起了的兩人又因這一踢之力而疾沖直下。
「你瘋啦!」那師姊俏臉變色。
落經藤蔓,那師姊的縴足便連忙勾了住。重重一扯,兩人被震得頭昏,而那女子腳上的金鈴更是震天響著。
「你給我听好,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別想先死!」
「放開我!」唐憶情扯著師姊抓他的手。
「閉嘴!」師姊騰出了一只手,重重擊在他的頸背上。
什麼……待要發現唐憶情功力全失已是不及收手,只見唐憶情口鼻溢出鮮血,那師姊便也蒼白了臉色。
「憶情?」
「什麼聲音?」一個男子听見了鈴聲,停下腳步。
另一個拿著弓的少年也停下了腳步。「好像不遠。」
「正是。」
嗚……一陣分筋錯骨的劇痛傳來,唐憶情硬生生被痛了醒。嘴里還留有極苦的藥粉,他申吟了一聲。
見他醒了,身後的女子更是催著內力。
嘴里溢著鮮血,痛極卻是出不了聲,只覺得兩股至陰至柔的內力在自己體內橫沖直撞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處又一處爆裂開來一樣。
「住手……住手……」唐憶情往後抓著女子的手。「住手……」
「放開!專心!反正你以後也用不著武功了,先救命!」女子格開了唐憶情的手。
「住手……」唐憶情申吟著。
他的經脈處處凝滯、又因為毒藥的關系腐朽了幾處,女子忽輕忽重,一路打通著他的經脈,順著經絡,送進了內力。有時,還硬生生震斷了幾處。
女子一邊用內力維持著他的內息,一邊從五髒六腑逼著毒出來,直急得大汗淋灕。她錯使了重手,打斷了他一條經絡,得趁著尚未封死了之前打通,否則無論是毒進了腦、亦或是經絡封了死,她的師弟就要一命嗚呼。
「師姊……」
「別叫我,讓我分了心、走火入魔,我要你死得比我更慘。」
隨即,一陣的劇震直沖入腦,唐憶情眼前一黑,便沒了聲息。
「我師姊像是追了來,我引開她去,京里會合。憶情。」
蕭子靈捧著一塊從唐憶情身上撕下來的衣服。上頭寫著血字,微微泛著黑。
「騙我……騙我……你這樣說真當我會相信?」
「看這女子如此打扮,想來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家。」
用著內力無聲無息傳著話語,一個男子抽出了劍。
「我看那少年像是受了重傷。」背著弓的少年說著。
「听他師姊師姊的叫,想必是同門的人……啊,是毒娘子。」男子顫著聲音。興奮地顫著聲音。
「毒娘子?」那少年好奇地問著。
「今日得見,真是蒼天有眼。待我替武林除此魔頭。」男子仗劍走了上前。
「慢著,師兄,這是趁人不備。」背弓的少年拉著他的衣服。
「江湖道義是用在君子身上。唐門眼中只有錢利,不曉得毒害了多少武林的俊杰。尤以這名女子手段最辣,今日不除,待這女子成了氣候,當真是萬悔不及。」
「慢。」背弓的少年又拉著。「師尊想破唐門已久,師兄務必留活口。」
「曉得,就留那少年。」
胸中的悶滯已消了大半,唐憶情緩緩睜開了眼楮。然而,遠遠的,卻見到一名男子提著長劍而來!
「……師姊……」
「我曉得,可是,如今正是緊要關頭。」成敗就在此一舉,女子滿頭是汗。
走慢些……走慢些……千萬走慢些……
再要不然,她只好犧牲這個師弟了……
「師姊,別顧忌我了……」唐憶情啞聲說著。
誰顧忌著你。若是真到了不得已,我一樣會舍了你。
「……趁人不備,是好漢所為嗎……」唐憶情虛弱地說著。此時,那男子已然走了近兩人。
「對付你們這對妖人,用不上道義。」
男子一劍刺了下,女子側身閃過,卻還是在肩上留了道深可見骨的創傷。
顫了體,咬了牙,女子沒有放開手。
「師姊!」唐憶情喊著。
女子沒有作聲,只是加催著內力。
「……想知道蕭子靈在哪嗎……」唐憶情低聲說著。
「什麼?」男子沉聲問著。
「……蕭子靈就在這附近山上,等會兒可去尋他。」
「……你所言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稍後便知,只求你放了我師姊。」
「我只留一人活口。」
「那就留她吧。」
「混帳……真當我打不贏他?」女子低喊著,身上鮮血直流。
「……你們如此作戲,當真認為我會相信?」
「信不信在你,既說留一人活口,便不能反悔!」唐憶情咬著牙,側身朝劍鋒撲了過去。
「憶情!」女子喊著,跳起了身、拔起了腰上的匕首便攻向那男子。
本來挽了劍、避開唐憶情的男子皺了眉,轉瞬間二十幾劍輕點,便一一架開了女子狂風急雨般的招式。
「好個妖人,差些讓你們蒙了去。」男子輕喝,震開了女子,便朝唐憶情身上下了殺手。
唐憶情只是閉上了眼。
男子眼中又是一絲的驚愕,硬生生轉了個劍勢,只削落了唐憶情幾綹青絲,接著便迎向了女子瘋狂而至的劍招。
「師兄避開!」背弓的少年一聲輕喝,持劍男子便閃了身。一枝箭破空而至。
女子有了驚覺,硬生生避開,卻是逃不過接連而至的第二枝箭。
「嗚!」哀號一聲,女子受傷的左臂又中了箭,穿臂而過。哀
「師姊,你快走!」唐憶情抱住了持劍男子的腿。
遠方拿弓的少年,重新架起了箭。
「放開!」男子大喝。
女子咬了牙,轉身奔了去。
「兀那賊子,要是膽敢傷他一分一毫,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讓你粉身碎骨!」
背弓少年放下了弓,他一向沒有趕盡殺絕的習慣。
女子的身影消失了,只在地上留下了血跡。持劍男子看著腳邊那閉起了眼、像是帶著必死決心的唐憶情,只是蹙了蹙眉。
「師兄,既然擒了活口,還怕唐門不能破嗎,別動怒。」背弓少年站得太遠,有一些事情沒有看清,此時見他師兄似有不悅,連忙奔了來。
「……我沒動怒。」男子彎下了腰,點了唐憶情的穴道,唐憶情手一松,便是倒伏在了地上。
「正事要緊,師弟,你瞧這地方可以嗎?」那師兄問著。
背弓少年從地上抓起了一把沙,走到了懸崖邊,讓那強風吹著沙塵而去。
「……很好。」背弓少年回過身,輕輕笑了一笑。蝴蝶山莊就在他的腳下。
就算知道他不可能跑太遠,要找到他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成的。
蕭子靈在山上跑到了天黑,連唐憶情的一片衣角都沒看見。
倚著樹,正在喘息之時,遠遠的,便見到了一枝火箭劃過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