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你喘得好厲害!」盡避唐憶情的話語平靜,蕭子靈還是掩不住自己心內的驚慌。
「我……沒事……快、快動手,再這樣下去,你會凍壞的……」唐億情用右手緩緩抽出了腰帶,遞給了蕭子靈。
終于來到了樹上,不出蕭子靈所料,那茂密的樹葉擋去了不少的寒風。再加上沒有了冰冷的泥水,就顯得溫暖不少。
蕭子靈把唐憶情小心地扶在了一旁,一邊注意不讓他墜下,一邊幫他解著手上的腰帶。
兩條顯著的紅痕,刻在唐憶情的手腕上。
「對不起……痛不痛……」蕭子靈抬起了頭,有些擔心地看著唐憶情。
上樹的途中,唐憶情一聲都沒有吭。蕭子靈直到現在,才知道那明顯已經被擦破皮的手腕,是承受了多少的力量才造成的。
唐憶情已經沒有絲毫的力氣了,他靜靜看著蕭子靈。用著極為柔和的目光。
「唐憶情?」
「你必須好好睡一覺,明天他們追來的時候,你才能應付。」
「可是……我怕你會摔下去。」蕭子靈愣愣看著唐憶情。
「我快摔下去的時候,會喊你一聲的。」
「……真的?」
「真的。」
「那……好。」蕭子靈笑了開,緊緊靠著唐憶情的肩膀,重重吁了一口氣。
就算蕭子靈不說,唐憶情也知道,他背著自己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不可能不累。
尤其是,他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
「唐憶情,你冷不冷……」蕭子靈閉著眼楮,喃喃問著。
「不會,我不會冷。」唐憶情淡淡笑了笑。
「可是,你在發抖呢……」
「那是你在發抖吧……快睡,天亮了以後還要趕路呢。」
「嗯……說的也是……」
夜風,緩緩吹著,卻吹不近兩人身旁。
唐憶情看著遠方,目光沒有焦點。
那要命的疼痛,正緩緩退去,而神智也漸漸清明了起來。
他自然是知道,這代表著些什麼……
蕭子靈的頭,在自己的肩膀上頓了幾下,就緩緩倒在了自己的腿上。
唐憶情連忙穩住了蕭子靈的身體,蕭子靈稍稍翻了一翻,只听見微微呢喃的幾聲,似乎再度沉進了夢鄉。
蕭子靈枕著自己的大腿睡得香甜,唐憶情看著蕭子靈的睡臉,那冰冷的心里,也漸漸漾著一波暖暖的思潮。
唐憶情微微笑著,牽動著仿佛已經痛得發麻的傷口,用自己的衣袖,替蕭子靈緩緩拭著臉上的泥濘。
蕭子靈只有微微皺了眉。
他,也曾經枕在自己的腿上,一邊喃喃訴說著愛語,一邊與他耳鬢廝磨……
當所有的愛戀已然死去,還剩得下什麼?
石青,我只問你一件事。當年,我二師叔究竟是死在誰的手里。
冷冷地看向黑暗,唐憶情微微笑了。
罷了,是他自己不肯听他說的……又怪得了何人……
苞他之間的恩恩怨怨、愛憎眷戀,就此隨風而逝吧。
除了腿上的蕭子靈,再也沒有人會為了自己的死去而嘆息。所以,也算得上是了無牽掛……
是啊……除了蕭子靈……
然而,他又怎麼能讓他傷心……
當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已經……他……受得了嗎……
「對不起……蕭子靈……」下意識地撫著蕭子靈的黑發,唐憶情一句又一句地低聲說著。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我真的已經撐不到天亮了……」
約莫只剩一個時辰,雞就要啼了。但是……但是……他已經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快要沒有……
他會怪我嗎……怪我不跟他說一聲就走……
對不起,蕭子靈……對不起……不要怪我……
◇◆◇
「喝夠了嗎?」二師兄悄悄走進了華清雨的房里,而華清雨則只有微微地眯起了眼。
「師父跟師妹都沒事了,其它的人只要休息個幾天就會好。」二師兄緩緩走了進來,無視房間主人的意願,坐到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現在,就剩下你了。」
「什麼叫做剩下我,我可沒受傷。」華清雨微微挑了挑眉,又把手邊的酒一飲而盡。
「真香,是什麼酒?」二師兄拿過了桌上的酒瓶,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家伙,把我藏了五年的蜜桃釀挖出來啦?」
看了看二師兄,華清雨也微微笑了笑。
「酒釀了就是要給人喝的,怎麼,舍不得?」
「算了,也不是你第一次偷我的酒喝了……」二師兄嘆了口氣,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月下獨酌實在是太煞風景,就讓為兄來陪你秉燭夜談吧。」
「少來,現在沒有月亮。」
「喝個酒也這麼計較?」二師兄眨了眨眼楮。
華清雨輕輕笑了起來,然而,那笑聲卻是听來沙啞十分。
「你沒事吧。」二師兄看著華清雨。
「我像是有事嗎?」華清雨也看著二師兄。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二師兄低聲說著。
「所以,我才會被他騙了!」華清雨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看了一看華清雨,二師兄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飲著酒。
「是我,是我明明說要保護二師叔,卻讓他跟石青獨處。是我,是我讓二師叔死在唐門手里,是我……」華清雨緊緊捏著手里的瓷杯,二師兄卻是輕描淡寫地把他手里的杯子拿了開去。
「這只杯子少說也要五分銀子,弄壞了你賠我?」
「二師兄……」
「真是的。長這麼大,沒見過偷酒喝還順便偷酒杯的人。」那二師兄微微嘆了口氣。
「……你怪我嗎?怪我害死了二師叔,怪我……害死了大師兄,還……還累得師父斷了手掌……」
「這件事我自有計較。」二師兄淡淡說著。
看著自己的二師兄,華清雨沒有說話了。只是,一杯接著一杯,慢慢喝著。
「喝完了以後,睡一覺。你該知道現在華山派只有你了。」二師兄輕嘆了一口氣,就要起身。
臨走之前,听見了華清雨低低的呢喃。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躲……」
手,還放在門閂上,二師兄回過了頭。看著自己師弟,也只有輕輕嘆了口氣。
「現在門里亂成一團,我實在抽不出身。等過個幾天,再陪你找吧。找到蕭子靈之後,就知道他葬在哪里了。」
「我為了什麼要找他,我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快睡,清雨,就這樣,別再想了。」
◇◆◇
當蕭子靈睜開眼的時候,籠罩著的是一片陰影。熾烈的日頭被唐憶情的身體擋住,蕭子靈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
唐憶情靠著樹干,沒有睜開眼楮。仿佛還在沉睡著。
不敢驚動他,蕭子靈小心翼翼地坐起了身子。唐憶情中了劇毒之後又身受重傷,自然要多歇一些。
可是,得趁著天亮時候多走一會兒啊。
沉吟了一陣子,蕭子靈還是低聲喊著。
「喂,唐憶情,我們該走了。」
「……唐憶情?」蕭子靈輕輕搖了搖。
「唐憶情……唐憶情!你不要嚇我!」蕭子靈此時已經沒有心情去顧忌唐憶情的傷勢了。他大力搖著,拼命喊著,唐憶情就算睡得再沉,也早該醒個五、六次了。
「唐憶情!」
「救命啊!救命啊!」蕭子靈打橫抱著唐憶情,淒淒惶惶地奔下山。
經過一個早上的日曬,地,也只有好走一些。
蕭子靈飛奔著,一面源源不斷地把自己的真氣毫不吝惜地灌進了唐憶情的後背。
唐憶情沒有反應,蠟般蒼白的臉,無力地靠在蕭子靈的肩上。
蕭子靈的臉也是越來越蒼白,他的嘶喊聲越來越淒厲,在空谷里隱隱約約還可以听見微微的回音。
「我不準你死!听見了沒有!」蕭子靈一邊跑著、一邊喊著,直到眼淚撲漱漱地直掉,還是沒有停止過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