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小時候──
「丫頭,妳已經很久沒回家。」
爸爸的一句話如同皇帝聖旨,再忙都得暫時放下手邊的工作,回家。
爸爸和媽媽因為受不了北部的混濁空氣,幾年前舉家南遷,現今住在中部的後里,那里雖稱不上是大城市,卻是媽媽出生的地方。
駕著車走在大甲溪橋,望著橋底攤在烈陽下曝曬的石頭,和路旁引人注目的火焰山,不禁勾起小時候回外婆家的記憶──
記得小時候每逢暑假,媽媽就會將我們這群小表送回鄉下外婆家,當時是坐火車前往的,只要經過好似數不完的山洞時,就知道外婆家快到了。
鎊位別以為寫小說的人都是溫柔可人,我就是個例外,小時候我可是人見人怕、人見人煩的混世小魔王。
由此可知,媽媽為什麼處心積慮要把我送到外婆家了吧!
其實到外婆家是我最開心的事,因為鄉下好玩的地方太多了,每一樣玩法、每一樣東西都能引起我高度的興趣。
在前往外婆家的途中,我會非常注意沿路上可下手的目標,各位知道是什麼嗎?
答案就是水果。我會沿途記好哪兒有芭樂、哪兒有葡萄……凡是被相中的水果都不免遭我洗劫。
所以到了外婆家行李一丟,就急著追問外婆︰「阿嬤,剪刀在哪里?」
而很疼我的外婆從不會多問一句,更不會懷疑我的動機,她總是笑嘻嘻地把剪刀遞到我手上說︰「小心,不要剪到自己的肉。」
我也會回︰「放心,阿嬤,我才沒那麼笨。」
接著就興高采烈地開始進行洗劫計畫,潛進果園洗劫水果,不過話說回來,被洗劫過的果園主人第二天發現慘狀後,一定會出現在外婆家。
因為他們知道一定是混世小魔王到了!
不過,大家也莫可奈何,誰教這些果園主人都是我們的親戚,什麼二叔公、三叔公、小叔公、姨婆等等。
大家發現了嗎?他們全都是爺字輩的長輩們,加上他們又特別疼愛媽媽,愛屋及烏嘛,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我調皮搗蛋。
但我猜想,只要我一離開,他們可能會放鞭炮慶祝解月兌吧?
楔子
「塵歸塵、土歸土……」道士對著面前兩副精美的棺木,嘴里念念有詞著。
西門女乃女乃根本听不見道士在念什麼,她只知道她的兒子、媳婦就要被掩入土中,從此再也看不到他們。
她神情木然地看著這一切,任冷颼颼的風刮痛她的臉,她的臉上沒有淚,只有痛和木然,為什麼兒子和媳婦會比她先一步離開?
老伴辭世後,她咬著牙扛起老伴留下來的事業,又含辛茹苦將兒子養大,讓他娶了媳婦,並為西門家延續了香火,生下四個孫子和一個孫女。本以為自己可以放下擔子含飴弄孫享清福,詎料事與願違。
只怨老天爺太殘忍!
讓她失去兒子和媳婦,給予她這般椎心的打擊和創傷。
「老太太,您要節哀順變。」
「嗯。」西門女乃女乃面無表情的回應。
「老太太,您要看開點,世事無常。」
「老太太,您要多保重。」
「老太太,千萬不要倒下去,保重身體。」
西門女乃女乃的腦子一片空白,這是她從頭至尾唯一說過的話。
「嗯。」
她偏過頭看著神情哀慟、淚流滿面站在一旁的孫子和孫女,她听見自己心里有一個聲音──絕不能倒下去,這些孩子還需要她!
「老太太。」
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西門女乃女乃勉強抬起頭,「是你,安東,你特地從英國回來送世均……」她忍不住淚眼婆娑,哽咽說道。
「我怎能不來?我和世均是好哥們,即使再忙、再遠,我都要送他一程。」說至此,鞏安東心頭不禁為之一酸。
西門女乃女乃欣慰的頻頻點頭,「世均有你這一位好朋友,實在不枉此生。」
碑安東淚眼環視西門女乃女乃身邊五個孫兒,「他們都這麼大了。」
西門女乃女乃哀戚的苦笑,「他們都大了嗎?世均真的不該這時候撇下我和他們就走。」
碑安東只是想安慰西門女乃女乃,卻沒想到更是惹她心里難過。
「老太太……」他難受的哽咽失聲。
「沒關系,他可以狠心撂下我和孩子離開,但我不能坐視不管,放心!我不會倒下來。」西門女乃女乃如此激勵著自己。
這下反而換西門女乃女乃安撫鞏安東了。
碑安東敬佩地凝視西門女乃女乃,「我相信,但希望您不要怪世均夫婦,相信這樣的結局絕非他們所願。」
提到兒子和媳婦他們溘然長逝,西門女乃女乃難掩肝腸欲裂的心痛,輕拭掛在眼角的淚珠,說道︰
「我誰都不怪,只怪自己福薄,這把年紀還要撐起這個家。」
是啊,以西門女乃女乃的年紀,正是享清福的時候……欸!造化弄人。
「老太太,我有一事要跟您商量。」鞏安東不安地瞅著西門女乃女乃。
「有事跟我商量?」
「能不能借個地方說話?」鞏安東一臉忸怩。
「當然可以。」西門女乃女乃望著五個孫兒,輕聲吩咐說︰「你們要好禮答謝前來吊唁的親友。」
「嗯。」
五個孫兒恭敬的點頭。
西門女乃女乃瞅著鞏安東道︰「我們進屋里談。」
「好。」
碑安東移動腳步的同時,眼神緊緊鎖住站在四個哥哥身旁那個嬌小的身影,清秀的臉蛋、一雙淚潸潸大眼,嬌弱中隱伏一股堅毅,不禁讓人心生無盡憐愛。
碑安東嘴角悄然掀起一絲悵然、心疼的淒楚淡笑。
走進偌大、氣派的大廳,西門女乃女乃領著鞏安東步上二樓,推開書房的房門,「請進,在這里談比較安靜。」
碑安東走進書房,忍不住環視四周,一排排書架擺滿各式各樣的書籍,還有世界各地搜集來的古董,儼如一個小型的圖書館,不!應該說是小型的世界博物館。
「安東,要喝點什麼?」西門女乃女乃禮貌上詢問客人。
「茶,什麼茶都行。」鞏安東溫文有禮的回答。
西門女乃女乃微微扯出一抹淺笑,手指按下桌上的對講機說︰「送壺茶到書房。」接著,往椅子上一指,「不要拘禮,請坐。」
于是,鞏安東坐了下來。
「安東,你有什麼事要找我商量?」西門女乃女乃不喜歡迂回、世俗客套,便直截了當開門見山問鞏安東。
碑安東惴惴不安的抬眼看著西門女乃女乃,「不知道世均是否跟您提過我和他之間的一個協議?」
「協議?」西門女乃女乃一臉吃驚。
看西門女乃女乃一臉驚愕狀,鞏安東心里有數,于是他勉強一笑說︰「看來世均沒說。」
「是沒听他提過,不過你倒是可以說說看,你和世均之間有什麼樣的協議?」西門女乃女乃將心情鎮定下來,目光緊緊鎖住碑安東。
此刻,門外響起輕而快的敲門聲。
西門女乃女乃抬手阻止鞏安東出聲,然後對著房門道︰「什麼事?」
「老太太,我送茶點來了。」
「進來。」西門女乃女乃輕喚。
趁著送茶點進來的時間,鞏安東深深吸口氣,整理紊亂不穩的心緒。
僕人將茶杯添上茶水,端至鞏安東和西門女乃女乃面前。
「好,你可以下去了,順便將門帶上,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外人打攪。」西門女乃女乃表情嚴肅的下達命令。
「是。」
僕人恭敬地退出書房。
西門女乃女乃端起面前的茶杯說︰「喝茶啊。」
碑安東巍巍顫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淺啜一口後道︰「我們還是回歸原先的話題。」
西門女乃女乃放下茶杯,冷靜地面對著鞏安東,她雖猜不出鞏安東想跟她談什麼,但是她能嗅出他的急切。
「請說,世均到底跟你做了什麼樣的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