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揚抬眸睞了她一眼。
「我送你去。」靳揚拿起車鑰匙的動作一怔,不禁又多看了沈芝柔喜不自勝及受寵若驚的表情幾眼。
到底是為什麼,這樣天經地義的事情值得她如此感激涕零?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世道?可為與不可為的價值觀如此扭曲?
他只是不想佔誰的便宜,如此而已。
創作人應該有創作人的驕傲,尊重別人心血與想法也是驕傲的其中一種。
他與靳航早就提過「愛殺」的劇本不是由他獨力完成,但是前陣子他只顧忙著要父親認可自己改編的劇本,卻忘了與父親再三確認。
會不會他父親這次又想著要將他推上高峰,又做出一些令他很反感且覺得不被尊重的決定?
靳揚想,也許,在「愛殺」開拍前,他得再與父親耳提面命幾回。
送沈芝柔到了風賦之後,靳揚也搭上了電梯,來到屬于父親的辦公室樓層。
幾分鐘之後,整間風賦都听見靳航辦公室里傳來極高分貝的怒吼——
「我沒有辦法答應你這件事!」靳航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對著兒子拍桌大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見的提議。
「為什麼?我早就告訴過你了,這份劇本她也有分,理所當然應該掛上她的名字。」
「我沒有辦法掛上除了你之外的任何名字,這是我見你寫過最好的作品。」靳航斬釘截鐵地道。他已經可以想像這部黑色推理劇會多引人注意,會掀起怎樣的討論熱潮,于是他傾注了所有資源,想要利用這出戲將靳揚一舉推上高峰。
他蟄伏了好幾年的兒子總算可以藉著這次機會大放異彩,他要靳揚同時寫下編劇與導演最優秀的成績,吸引媒體最多的關注與目光,不能令別人分去他一絲一毫光芒。
「愛殺」的導演只有靳揚,編劇也只能是靳揚,即使有某部分的靈感源自于別人的發想,即使將來出了原創劇本,上面的編劇也只會有他兒子的名字,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瓜分他的成就。
「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但若是沒有她,就沒有這部作品。更可況,她不只有發想,她也參與其中,第二集之十四場與十六場都是她獨自完成的。」
「你說她叫什麼名字?」
「除非你願意白紙黑字保障她的權益,否則我不會先告訴你她的姓名。」為了避免他父親不擇手段地令沈芝柔除去,靳揚只能出此下策。
靳航冷笑了起來,靳揚真不愧是他的兒子,在關鍵時刻的心思還真是縝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你好不容易可以得到的機會,即使我讓她和你共享編劇之名又怎樣?如果沒有適當的契機與包裝,這市場本就鮮少會注意到編劇,她的名字可能還是會淹沒在茫茫人海里,你為了這件小事來跟我強,值得嗎?『愛殺』雖然已經箭在弦上,但我要放棄仍是隨時可以。」
靳揚沉默不語。
必于版權與改編的合約早就簽訂,而他本身與風賦並沒有合約關系,若是靳航不投資,他大可以與別的制作公司合作,抑或是早日獨立出去籌備自己的工作室。
差別僅在于,他的制作費銳減,能請到的演員與工作人員陣容一定相對遜色,得到的廠商贊助也不會像在風賦那麼大,更慘的是,他甚至搶不到播出的好時段。
雖然靳揚很不想承認,但這些「僅在于」,通常是決定一部戲劇是否成功的關鍵要不要提早月兌離風賦,此時已經不是他想不想游守與父親約定這麼簡單的問題,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難題。
走嗎?他不甘心;不走?父親的理念又與他如此相悖。
他父親一直以來都想好好經營他的名字,讓靳揚兩字和靳航一樣成為一個優秀的品牌,但他一直以來都只想拍一部好戲而已。
究竟,令沈芝柔第一部參與編劇的戲拍得如此困難是辜負她的心血?還是抹去她的名字,令她的作品得以在風賦大放異彩才算是辜負她的心血?
包可況,這不單單只是辜負不辜負沈芝柔的問題,這違逆的還有他處事的大方向與大原則,與他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與理想是徹徹底底的背道而馳。
他不想變得和當年竊取他心血的那個人一樣,但若是他允許了他父親將所有的功勞歸于他身上,不就是等同于往竊取沈芝柔心血的道路上走去?雖然沈芝柔這個當事人說她毫不在意!
他的自尊很想令他直接翻桌走人,但他的理智卻不允許他這麼做。
「讓我想一想。」靳揚捏緊了幾欲折斷的拳頭,由嘴里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艱難。
「在我決定撤資前,你還有兩天可以想。」靳航緩緩地道。他沒有太多時間陪他的兒子干耗,他要他的兒子名利雙收,越快越好。
「好,我考慮一下。」靳揚一臉陰鶩地關上辦公室大門,才旋身,便與迎面而來的沈芝青撞上。
「靳揚?」沈芝青理了理險些被他踫掉的那疊文件。「怎麼搞的?我大老遠就听見老板在生氣,你跟他吵架了?」
靳揚就連一眼也沒看沈芝青,僅是一語不發地往前走,離開沈芝青的視線。
真是的,就說他怪里怪氣,也真難為沈芝柔可以跟他相處那麼久不被他欺負……沈芝青心中還正在暗自月復誹,便又看見沈芝柔尋人似地,由走道的另外一頭出現。
「芝柔?」沈芝青不可思議地喚。
沈芝柔的戲已經殺青了,昨晚又住在靳揚家,她怎麼會沒事出現在風賦?她和靳揚一起來的嗎?她在找靳揚?還是在找她?總覺得,自從沈芝柔談起戀愛來之後,她與妹妹是有些疏遠了。
「姐。」沈芝柔看見沈芝青的表情看來好開心。
「你今天怎麼會來?不是殺青了嗎?接到新戲了?」沈芝青問。
「我來談一部新戲,談完了就順便上來找你,想等你一起回家。」沈芝柔笑得好甜。其實,每回住在靳揚家,她心里都有愧疚感。是種拋下姐姐的罪惡感。
「談成了嗎?」雖然想妹妹,沈芝青表現得依然像個母親。
「我推掉了。」
「為什麼?」
「靳揚找我去拍『愛殺』。」
哦?那個據說是驚艷四方的劇本。
「你已經推掉了嗎?」
「是啊。」
第7章(2)
「我勸你還是接回來吧。」
「為什麼?」
「我剛剛听見靳揚跟老板在里面吵得很大聲,靳揚說什麼他要考慮一下,說不準『愛殺』就這麼砍了也說不定。」
「靳揚剛才有來?」她還以為靳揚送完她之後就回家了,靳揚根本沒有向她提起他也要進風賦呀,沈芝柔心中隱約有種不妙的預感。
「是啊,他剛走。」沈芝青指了指靳揚離去的方向。「而且他臉很臭。」
臉很臭?
「他有說什麼嗎?」沈芝柔問。出門前,也沒听靳揚特別提起什麼啊。
「你比我了解他,他臉臭的時候還會說什麼?」這不是廢話嗎?沈芝青白了沈芝柔一眼。靳揚是什麼死人個性,她難道還不清楚嗎?
「那、有听見里面吵什麼嗎?」沈芝柔壓低音量,比了比老板辦公室大門。
沈芝青將沈芝柔拉開了幾步,音量壓得比沈芝柔還低。
「只听見老板說什麼沒辦法答應,靳揚說他要想一想,怪了,都要開拍了,還有什麼喬不攏的?」
是啊!都要開拍了,還有什麼喬不攏的?靳揚今天不是還說要她當他的場記,說要付她兩份薪水說得很開心嗎?
兩份薪水!
沈芝柔突然福至心靈!
她知道了,她知道什麼喬不攏了,那一定是靳揚出門前還在說為她爭取的東西,所以靳揚才去找靳航找得那麼臨時,才會怕她反對或是擔憂而只字未提,否則,依靳揚的個性,如果他人在風賦的話,一定會等她一起離開,再順便拐騙她今天繼續留宿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