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沒有嫁給他,如果她還是一個平凡的小學教師,她可以過得平淡安穩得多,正如同她嫻雅清淡的性格一般。
「Welcometothejungle,你說的,你忘了嗎?既然已經踏進來,就沒打算再出去了。」佟海寧忽然開口道,不知道是惡作劇還是認真地朝他甜甜一笑。
「你知道嗎?我很認真地上網查過了,真的有首歌叫做Welcometothejungle,那個重金屬樂團的主唱是怎麼唱的?他唱——歡迎來到叢林,你能擁有一切你想要的,但是最好別想從我這兒拿?你好惡劣,竟然用一首那麼暴力的歌曲來歡迎我嫁給你……」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當她首度看見這歌詞,腦中便馬上浮現樊振宇和她初次見面時,那張微帶著諷意與興味的臉。
她想,樊振宇當時是真的想勸退她,放棄跟他結婚的念頭,遠離政治圈這個是非之地,只是很可惜,她卻難得地被他激出了一絲不服輸的個性,真成了他的妻子。
這男人,真的心很軟,真的很孩子氣,佟海寧又愉快地笑了起來。
她唇邊的溫柔笑意只令樊振宇內疚得想從地表上消失。
「我後悔了。」沉默了許久,樊振宇終于吭聲。
「後悔什麼?」佟海寧不解地問。
「後悔娶你,後悔跟你說過什麼該死的Welcometothejungle,政治叢林太危險,我本來就該單打獨斗地去闖,不該拖著你下水。」或許,他沒娶楊千淇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或許當初,他便是因為愛楊千淇,所以舍不得將楊千淇拉進這個險惡的環境里來;而他對佟海寧沒有愛,所以他可以客觀地看待她嫁給他之後可能面臨的一切,他對這段互相利用的婚姻沒有罪惡感,對她沒有內疚感。
樊振邦說得對,他是下流!
或是他沒有愛上佟海寧,他充其量也只是個自私自利的渾蛋,一個利用女人的渾蛋!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愛她、珍惜她並且想保護她,所以沒辦法忍受自己的無能為力,沒辦法忍受自己是造成她處在污濁環境中的原因,沒辦法忍受再一次看見她遭遇危險。
如果那人不是樊振邦叫來的又怎樣?如果那瓶子里裝的不是辣椒水又怎樣?他膽顫心驚地不敢再胡思亂想。
「如果我被毀容了,或是斷了條腿、昏迷了什麼的,你還要我嗎?」佟海寧問。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不是說夫妻要講恩義,沒有你我跟誰講恩義?!我當然要你,我不要你要誰?要鬼啊?!」樊振宇難得地面有慍色。
「那就好了。」佟海寧被罵了,竟然還笑得甜蜜。「我才不要跟你離婚,或是什麼的,你既然記得我說夫妻要講恩義,我也記得你說過政治人物不離婚。」
「……」樊振宇感到很無奈,不禁出聲抱怨。「你這人怎麼這麼笨?說我心里有女人了也勸不退,被潑了一身辣椒水也趕不走,這種逆來順受的毅力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就說我不會從你身邊落荒而逃嘛。」佟海寧輕聲笑了起來,然後被樊振宇摟進一個熱得發燙的擁抱里。
「對不起。」歉然的輕徐男嗓里,蘊含了太多錯綜復雜的情緒。
他真的對她感到好抱歉,為他與她的婚姻,為她今日遭遇的危險,也為他對她曾有的無情,他怎麼可以告訴如此愛他的妻子,他心里有別的女人?
「你不需要對不起,真的。」佟海寧輕撫了撫他背脊,闖進他暖熱的男人氣息。
「對不起,為了我動機不單純地娶你、為了我利用你得到岳父的支持利用得順理成章、為了我告訴你我心里有別的女人、為了我令你遭遇危機,為了我沒有好好地保護你,對不起……」樊振宇說得詳細坦白,神情肅穆地像極與神父告解。
佟海寧微微一笑,輕聲回應道︰「你對不起什麼?這些事情,除了你心里有別人之外,你早就告訴我了,我同意了,才答應嫁給你的。」
她還記得,他當初是怎麼威嚇她樊夫人這個位置有多難坐的呢。
只是,今天傍晚,當她眼楮痛得睜不開,當她的皮膚熱辣刺痛到彷佛被灼傷,她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擔心她再也無法看見樊振宇的臉。
然後,她好心疼他曾經經歷過的,比她疼痛一百倍,並且留下糾結傷痕的背傷。
她的丈夫有多麼勇敢,經過了這麼可怕的痛苦與驚嚇,卻能如此堅定不移地走在一條正軌上,走在堅持理想的夢想之路上。
她是這麼地因為他而感到驕傲。
樊振宇盯著她毫無責怪,且對他百般包容的眼,淺嘆了口氣,心中的內疚感卻更深了。
「我要許願。」樊振宇還沒想到該對她說些什麼,佟海寧卻冷不防地冒出這麼一句。
「呃?」樊振宇一陣錯愕怔愣。
他的夫人,每次許願的時間點都很妙……
「你要許什麼願?」他問。
佟海寧將最後一枚籌碼從枕頭下拿出來,按進他胸膛,緊貼他心口。
「我知道這有違你的意願,也違背了我們婚前的約定……」緊張地吞了口口水。「但是,我希望我們之間,不是只有夫妻恩義……」
樊振宇瞅著她焦慮的眼,靜待她訴說第三個願望。
佟海寧深呼吸了好大一口,傳出的嗓音悠悠柔柔,軟軟地回蕩在室內——
「我希望你愛我。不是只有坦白,只有恩義,不是因為我父親是誰,不是因為我是你父親希望你娶的妻子……我希望你愛我,只是因為我是佟海寧、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我希望你愛我……」
樊振宇視線凝定在她臉上,回應她的沉默很長,長到她以為他已經不打算回應。
佟海寧胸口一窒,頓時委屈得極想掉淚。
丙然還是不行嗎?有恩有義,有耳鬢廝磨,有rou體纏綿,最終,仍然算不上一對真正的夫妻?
樊振宇將那枚心口上的籌碼緩緩推回去給她。
「夫人,這個願望,我無法答應你。」
佟海寧垂眸,在他說完話的第一秒便眨下眼淚來。
樊振宇伸手抹去她的淚,俯低臉龐,親吻她略帶著咸味的唇畔。
「把你的籌碼收回去,你不需要向我要求一樣你已經擁有的東西。」柔煦溫沉的男嗓在她耳邊低聲回蕩。
佟海寧驚愕地抬眼望他,又唯恐會錯意,美眸沁含水霧。
樊振宇睇著她怔愣委屈的臉龐,不自禁嘆息,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里。
他原就不是個能把性與愛率性分開的男人,他給了她許多心憐疼寵與體貼,她難道不明白嗎?
她早就在他心里,是他疏忽,才會從未向他提起?抑或是她陷得太深,于是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
樊振宇牽起她的手,湊在唇邊吻了一口,然後將她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拿下,望進她不明所以的眼。
「我,樊振宇,願意娶佟海寧作為我的妻子。從今以後,不論好壞、不論貧富,不論健康或是疾病,我都承諾將愛我的妻子並珍惜她,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指尖稍稍使力,將婚戒緩緩滑入她的無名指。
佟海寧微微一愣之後,傻傻地回望他,激動地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段結婚誓詞十分簡單平凡,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見,卻從來沒有如此刻般感到震撼。
樊振宇好笑地揉了揉她怔怔的臉龐。
「我愛你,這是你早就擁有的東西,你別問我愛你什麼,我沒有辦法把抽像的感情具象化,或許我從你為了我腳受傷時就已經對你感到心動?或許是從摩納哥開始?也或是從你在起居室等我回家時開始?總之,我說過了,我喜歡有你在身邊,不管這是日久生情,或是什麼,都沒辦法改變我已經愛上你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