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伯爵。」老管家松了一口氣,毫無異議地轉身退下。
「你不必這麼凶吧?」
「是嗎?」卡西莫挑起一道濃眉,直勾勾地打量方郁。「我認為你才是舉止失當的人。方小姐,你是我招待的貴賓,在身份上不同于一般僕佣,因此,你應該試著對僕人擺臉色。相信我,那不會太難的。」
「你真會開玩笑。」方郁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
「你認為我在開玩笑?」卡西莫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的臉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不會吧?!他感覺自己是以非常嚴肅的口吻「告誡」她。
「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吃飽再說?」看見有人推了餐車過來,方郁立刻聰明地改變話題。「吃完早餐,如果沒什麼事要忙,可不可以帶我參觀你家?」
卡西莫正要回答,廚娘瑪席拉卻在這時候推著餐車沖過來——
「感謝上帝,夏朵小姐,你還活著!」廚娘的情緒比老管家還激動,眼淚和鼻涕齊流。「這一定是上天賜予的奇跡,一定是的!」
「瑪席拉,你听我說……」卡西莫只好再解釋一次。
由米索提和瑪席拉激動的表現中,不難看出「夏朵小姐」對他們而言相當重要。
方郁這才想到,第一次和卡西莫共進晚餐時,他似乎也曾將她誤認為另一名女子,雖然當時她沒追問,卻一直記得這件事。
「夏朵」這個名字感覺上很熟悉,她是在哪里听過呢?
「可不可以借給我一面鏡子?」方郁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
「什麼?」卡西莫和瑪席拉異口同聲問道。
方郁沒有回答,徑自拿起餐車上的純銀器皿,它光亮潔淨得足以代替鏡子,忠實地反映出她此刻的容貌。
卡西莫和瑪席拉對她的行為同感不解,卻沒有開口詢問。
方郁觀察得非常仔細,接著她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
這張臉與她描寫的夏朵簡直如出一轍!
難怪她會覺得「夏朵」這名字好熟悉,原來她就是卡西莫同父異母的妹妹,並且曾在她的作品中被提用。
一番思考,方郁可以肯定自己此刻的模樣與卡西莫唯一深愛過的女孩極為神以。
踫上這種情形,方郁不知道應該覺得可喜抑或悲哀?她更不明白卡西莫對于貌似夏朵的她,究竟抱持著何種想法?
自從成為國防部情治單位的特別成員,卡西莫不曾有過一日安定的生活,麻煩對他來說就如同家常便飯。
然而,一周前出現在他領地上的方郁,顯然和以往踫上的「案例」有所不同。
他注意方郁的次數實在太頻繁了,以致于她的一舉一動總是能對他產生影響,盡避想盡了辦法克制,視線依舊在不知不覺中溜回她身上。
對卡西莫來說,這種情況是非常罕見的。以往,掌控自己的意念對他來說毫不困難,這種自我矛盾的情況幾乎不曾出現過。
他的心情惡劣,無從排解,便將自己關在書房里喝著悶酒。
這又是另一個奇特的現象。為了隨時保持清醒的頭腦與靈活的身手,多年來他滴酒不沾,今夜卻為她破例了。
突然,他放下酒杯,全神留意門外輕微的騷動。
大半瓶白蘭地對他而言,僅能構成微醺的程度,即使來人刻意減低聲響,依舊無法逃過他敏銳的耳朵。
這是他專屬的樓面,入夜後就禁止僕佣走動,因此,對于夜探他私人領域的入侵者,卡西莫自然提高了警覺。
他听見書房的門被人推開,立刻不假思索地隱住身形,避免打草驚蛇。
推門而入的人竟是方郁——那個害他情緒低落的罪魁禍首!
卡西莫不打算在這時候出面,他必須暗中觀察她的行為,才能了解方郁有何企圖;他一向是個多疑的人,從來就沒信過方郁那套不可思議的說辭。
方郁渾然不覺自己已成為卡西莫的視線焦點。
她仰著頭環視高聳至天花板的書牆,忍不住低呼出聲。她敢說這里搜羅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珍貴典籍,因為她曾在第三集中介紹過卡西莫的書房。
瞧,那兩道蜿蜒在藏書櫃前的回旋梯,正是她想像中該有的模樣。方郁興奮地登上其中一道,由距離地板約四米高的地方取下一本清朝年間印制的線裝書。
方郁坐在梯子上,小心翻閱那部蘇州刻本的《聊齋志異》,當下入了迷。
卡西莫非但不能從她的行動中看出蛛絲馬跡!反而被她搞得一頭霧水。
一個西方人會說中文沒啥了不起,但是讀得懂中國古代文學作品,就顯得不可思議。雖然他會說中文,也認得一些常用的字匯,但卻無法了解架上古書的內容。
從她專注的神情研判,方郁應該不是裝出來的,只是他仍不相信她到書房來的目的是為了看書。
卡西莫耐心等候著,也許她要確定不會有人發現,才敢進行下一步。
半小時之後,方郁將書本放回原位,緩緩走下回旋梯。卡西莫緊握雙拳,屏息以待。
方郁揉了揉酸疼的肩膀,由于姿勢不正確,只看半小時就覺得累了。
她原本打算回房休息,明兒個再繼續閱讀下一則故事,但是習慣在夜晚活動的她,此刻仍了無睡意。
卡西莫那張寬大的辦公桌看起來好氣派,純黑色牛皮座椅感覺相當舒適,她決定冒充主人,坐在他的位子上過過干癮。
符合人體工學的牛皮座椅,果然如她想像中一般舒適,方郁決定明天把書帶下來看,但是現在,她想瞧瞧卡西莫在辦公時會用到哪些物品。
她果然開始行動了!卡西莫雖然早就料到,卻仍對方郁的所作所為極感憤怒。
方郁從左上角抽屜中拿出一個小本子,然後毫不客氣地逐頁翻閱,分明是想藉此取得有利的情報。
卡西莫再也沉不住氣,推開一面經過特殊設計的鏡子,沖上前一把攫住她的右手腕。
「你好大的膽子!」卡西莫黑著一張臉,語氣十分凶惡。
「你……怎麼突然冒出來?」方郁被他嚇了好大一跳,語氣不穩地說著。
「做賊心虛,是嗎?」
「我……不是故意的啦。」方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卡西莫極力忽略那小巧的丁香舌對他產生的影響。「說什麼都沒用!如果你還有點腦子,就應該誠實招認,我的耐心不多,你自己看著辦。」
「沒經過你的允許就翻抽屜是我的錯,可是里面什麼東西都沒少,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知道自己惹火了卡西莫,方郁可憐兮兮地低頭懺悔,不敢直視他利刃般的眼。
卡西莫認定方郁只是在演戲,故意裝出脆弱的神情好讓他不再追究,可惜她打錯了如意算盤,他才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
卡西莫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本子,打算以證物逼她招供。
但是,當卡西莫發現所謂的「證物」,只是一本沒寫半個字的空白筆記簿,原本準備要說出口的話全都卡在喉嚨里。
「這上頭有寫東西嗎?」半晌之後,卡西莫忍不住發問。
「沒有啊!」方郁理所當然地回答。「如果這上頭有寫字,我絕對會把它擺回去,侵犯他人隱私是很不道德的行為!」「既然沒寫半個字,你為什麼翻了那麼久?」卡西莫打破砂鍋問到底。究竟是她故意誤導他,還是他理解的能力變差了?
「啊,原來你一直在那里!」方郁恍然大悟,眼光瞟向那面暗藏玄機的大鏡子。
卡西莫這才發現方郁對書房的結構似乎頗為了解,否則怎能在種類繁多的典籍中立刻找到她想看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