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朵……」卡西莫眼眶含淚,伸出顫抖的手輕撫她細柔的發絲。
夏朵是他心中最甜蜜也最痛苦的負荷。
在他二十一歲那年,羅倫佐•德•麥迪奇決定讓情婦所生的孩子認祖歸宗。當時卡西莫的母親才剛逝世,因此,他對于父親這種做法極感憤怒,並決定以充滿敵意的方式對待年僅十五歲的夏朵,讓她無法在麥迪奇家立足。
但是,當他看見夏朵的眼淚,由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得知她的母親已不在人世,卡西莫心中的仇恨全消失了。
夏朵悲傷無助的模樣令人心疼,從那時起,卡西莫立誓要成為她的守護神,為她趕走所有的不安,為她帶來無窮的幸福。
如今,對于夏朵的指控,卡西莫無力反駁。
他的確拋棄了對她的承諾。
但是無論如何,他已經不能再走回頭路了;夏朵的眼淚令他心碎,但他必須使她認清事實,必須讓她習慣沒有他在身旁的日子。
這麼做,對他們兩人都好,也是唯一可行的路。
卡西莫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包容她的傷痛與淚水。
他希望夏朵明白他不得已的苦衷,卻不打算開口為自己辯解,他期盼時間能淡化一切,將不該存在的情感轉換成無關緊要的回憶。
當天晚上,他留下一張祝她幸福的小卡,趁著夜色離開了。他像是個怯懦的逃兵,沒有面對困難的勇氣,也沒有承擔問題的魄力。
三天後,他在羅馬寓所接到一通急電,父親將夏朵自殺身亡的消息告訴他,並要求他挪出時間回去參加葬禮。
听聞這個消息,卡西莫崩潰了!
他即刻起程返家,想證明夏朵的死只是訛傳,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
夏朵美麗的容顏褪了色,她靜靜躺在冰冷的棺木里,不再對著他笑、對著他哭。
卡西莫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那段期間的記憶被他刻意抹殺掉了,大概是椎心的痛楚令人無法負荷吧?
推算時間,大概將近一個月之後他才恢復神智,離開佛羅倫斯。
一年後,他在米蘭郊區的別墅中發現一封寄給他的信——
版訴我,卡西莫,愛情究竟是什麼?如果非經過世人認可才能成立,那麼愛情豈不像是一場荒謬粗淺的鬧劇?你和我,就像選錯腳本的演員,只能任由情節安排,將故事漸漸導入悲劇。
也許你會說,你只想預防悲劇發生。是的,我同意你,就在你離去的那一夜,我才明白血緣的羈絆是你我永遠不可能跨越的障礙,早在我出生之前,就注定沒有愛你的資格。但是,卡西莫,我對你的愛如何能更改?我最終的歸宿不是你、不是克里諾,而是一黃土。答應我,卡西莫,不要將我遺忘,就算在生命終了的前一刻,依舊牢牢地將我記在心田。
思緒漸漸回轉,卡西莫這才發現手中的雪茄燃盡了,臉上則有淚水的痕跡。
三年來,他早已習慣運用優勢的外衣來包裹脆弱和不確定,為何今夜卻做不到?
出現在他領地上的方郁,只是一個貌似夏朵的女孩,不代表什麼的!只要查清楚她的來歷、揭開她的神秘面紗,方郁就無法讓他產生困擾,更無法破壞他經過調整的心境。
卡西莫抹去臉頰上冰涼的殘淚,燃起一根新的雪茄,也重新得回理智和判斷力。
第三章
接連不斷的敲門聲吵得她不得安寧,方郁揉了揉酸澀的雙眼,煩悶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誰啊?」方郁啞著嗓子問道,被人打斷睡眠使她情緒不太穩定。
「小姐,伯爵說你們馬上就要出發了,要你立刻下樓去。」「出發?他有說要去什麼地方嗎?」方郁立刻從床上跳了下來!生怕卡西莫沒有足夠的耐心等她。
「好像是佛羅倫斯吧!小姐,你需要我的幫忙嗎?」女僕熱切地問著。
「噢,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可能不需要。」方郁一邊沖進浴室,一邊說道。「我想麻煩你轉告伯爵,請他給我十分鐘的時間準備。」
佛羅倫斯是她最熱愛的城市,如果錯過與卡西莫相偕前往的機會,她一定會嘔死!
方郁快速打理自己,不到五分鐘就整理妥當。
她就著浴室洗臉台的鏡子審視自己,這才想起昨天曾將一張折疊過的方形紙片塞到鏡子與牆壁間的縫隙。
她立刻將紙片拉出來,仔細攤開。
那是一張頗具歷史的地圖,紙張因為經過多次觸模而變得破破爛爛,上頭的線條和文字極難辨識。
地圖上繪制的一切令人好奇,但是此刻她沒有時間探索其中的奧秘,方郁順手將地圖塞進胸衣內側,隨即像陣旋風般直沖下樓——
「正好十分鐘,一秒不差。」卡西莫指著手表,給了她一個贊賞的微笑。
「我們……要去……佛羅倫斯……嗎?」方郁氣喘吁吁地問道。
「沒錯,看樣子你似乎已經迫不及待了。」
他以為必須靠著偽裝才能在她面前保持輕松的態度,但是見到方郁紅撲撲的雙頰後,他發現與她談笑一點都不勉強。
看來,他比自己想像中還能適應突發狀況。
「是啊!」方郁點頭如搗蒜。
「那就出發吧!」卡西莫指向外頭早已準備好的直升機。
方郁驚訝地說不出來話,只能目瞪口呆地任由卡西莫將她拉了出去。
直升機降落在寬敞的庭園中?
兩年前旅行至佛羅倫斯時,方郁對眼前這幢富麗堂皇的哥德式建築十分憧憬,雖然不能進去參觀,但是她靠想像彌補了這個缺憾。
方郁迫不及待想知道,麥迪奇主宅內部的陳設,是不是和她想像中一模一樣。
隨著卡西莫穿越中庭,她發現站在門前兩側迎接的僕佣少說也有三十名,麥迪奇家盛大的排場讓方郁感覺好別扭。
方郁下意識地躲在卡西莫身後,盡可能淡化掉自己的存在。
走進一座精致的拱門,果然發現麥迪奇家與她在書中所描繪的場景不謀而合。
方郁正想要求卡西莫帶她參觀,一個鬢發微白的老人卻在這時候急沖到她的面前——
「夏朵小姐!」老人的臉上寫滿驚喜,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夏朵是我的名字?」方郁試探性地追問。她認得眼前這名老者,米索提在麥迪奇家服務超過四十年,是位資深的老管家。
「米索提,看清楚,她不是夏朵。」卡西莫無奈地解釋。他可以理解老管家認錯的原因——方郁與夏朵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是……是這樣子的嗎?」明白真相後,老管家忍不住掉下眼淚。「她和夏朵小姐……這麼地相似……」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張臉會對您造成困擾。」方郁覺得自己好像犯了罪,連忙安慰哭泣中的老管家。
「不!一點都不困擾!」老管家連忙抹去眼淚,誠惶誠恐地向方郁鞠躬。
「別這樣,老伯,您會讓我良心不安的!」方郁手忙腳亂地扶他站好。
「不,我才消受不起……」老管家慌張地說。
「拜托,您就別再說了吧!」方郁頭痛萬分。難道意大利人從來不懂敬老尊賢?
她的舉止令卡西莫愕然。
在上流社會中,主人通常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待僕佣,以區別身份的不同,盡避這名僕佣在主人家中服務多年,依舊無法僭越這項約定俗成的傳統。
他一直認為方郁出身富貴——第一次見面時她身上的行頭讓他如此斷定,如今看來似乎還有待商榷。
「夠了,米索提,到廚房吩咐瑪席拉,要她為小姐準備早餐。」卡西莫威嚴地下令,解決了方郁與老管家僵持不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