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黯然思索的同時,王府僕役已見到失蹤多日的郡主歸來,立刻匆匆入內稟報。
「你當日上山尋我時,沒同家人說明嗎?」看到僕人的反應,沐平鴻擰著濃眉發問。
若再加上城里百姓的耳語,他猜想閻韌思離開王府的方式絕對「不正常」,否則眾人見著她,不會是這般情況。
「呃,我留了書信……」
她的話才到嘴邊,一名身穿錦衣華服的長者,便山內堂急急步出。
驚見那疾如風的身影,閻韌思暗自叫苦,不假思索地就躲到沐平鴻身後。
「你做什麼?」
側眸望向藏在身後的女子,他不解地問。
「沐大哥,我爹的臉色瞧來很不好啊!」
若不是為了娘親的病,她絕不要回王府面對威嚴又鐵面的爹爹。
沐平鴻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把抓住她的縴臂,將她拉回身前。
「總是得面對,難不成想躲在我身後一輩子?」
她心有不甘地準備回嘴,卻沒料著爹爹已在她眼前落定腳,厲聲叱問。
「韌、韌兒……這幾個月,你到底上哪去了?」
乍見日夜掛念的女兒歸來,閻黔懸掛多日的憂心,終是可以放下了;但同時,焦急與怒意卻跟著一涌而上,五味雜陳的心緒,教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爹,女兒上山替娘找神醫去了。」她怯怯開口。
閻黔一個巴掌甩了過去,沐平鴻一駭,想阻止卻沒來得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巴掌重重落在閻韌思女敕白的臉上。
突如其來的力道,似要將閻韌思打飛,但閣黔卻一把抱住女兒,痛哭出聲。
「韌兒啊……你知不知道,爹這幾個月有多擔心!就怕你……就怕你有什麼不測!爹就你這麼個女兒……」
頭一回見著高高在上的爹親,在她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閻韌思忘了頰上的灼痛,愧疚地哽咽道︰「爹,對不住……」
沐平鴻立在一旁,靜靜候著。
這時,已理好激動情緒的閻黔才發現沐平鴻的存在。
他遲疑了片刻,問道︰「這位公子是……」
迎向閻黔落在身上的打量目光,沐平鴻從容面對這尊貴又威嚴天成的長者。
他抱拳,恭敬地道︰「草民沐平鴻,拜見王爺。」
「沐平鴻?」
閻黔暗暗觀察沐平鴻,見他面容清俊,身上雖是一襲布衣,但沉穩內斂、氣質不凡,看起來很不錯,但他仍不知女兒為何會帶個陌生男子回府。
閻韌思適時的開口。「爹,他便是我說的神醫——」
不待女兒將話說完,閻黔對男子的好印象已倏然消散,他凌厲地挑眉,臉上盡是不以為然。
「神醫?」
多年來,妻子的病不僅讓宮中御醫束手無策,連由各省地延聘來的名醫也無法醫治,所以他不認為,眼前的年輕男子,會有什麼過人的本領。
瞧他不過三十歲,居然自稱神醫?說不準是仗著好皮相,存心欺瞞心性單純女兒的騙徒!
沐平鴻尚不及答話,閻韌思已用力頷首,親密的挽上沐平鴻的手,興高采烈地說著關于他的事。
「爹,沐大哥好厲害的,他習醫制藥多年,相信一定有辦法,為娘的病找出病因,對癥下藥治好娘!」
自從他使針逼倒猛虎後,閻韌思對他的推崇,已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見閻韌思當著王爺的面說自己多好,沐平鴻竟感到了不自在。
包教他犯暈的是,這粗神經的姑娘,居然毫不忌諱地握住他的手,教他不得不推開她,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沒料到沐平鴻會掙開她的手,閻韌思睜大雙目,緊緊盯著他英俊內斂的側臉,感到迷惘不解。
想問,偏偏爹在場,她只能硬生生將話給壓下。
閻黔沒忽略兩人的互動。
即便那大夫刻意與女兒保持距離,但卻掩飾不了兩人間那股曖昧的暗流。
思及此,閻黔的心微微一沉。
泵且不論那個自稱神醫的沐平鴻是不是騙子,但他就這麼個寶貝女兒,不管他們之間有沒有什麼,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這兩人繼續發展下去。
「沐大夫,真有把握可以治好內子?」閻黔不動聲色地問。
「草民會盡己所能,為王妃醫治。」
沐平鴻不卑不亢地應聲,由閻黔暗暗打量的眼神中,赫然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太年輕,神醫雖非白封,但借由閻韌思的口,說明了自己的來歷,他反倒像個利用天真姑娘的騙子。
閻韌思心里瞧他,自然是萬般好;但由她那王爺爹親眼里瞧來,他或許大大有問題。
「爹,沐大哥的醫術很好,您就讓他試試嘛!」
有女兒在一旁擾亂,他無法與沐平鴻開門見山、把話攤開來談。
「韌兒,讓爹跟沐大夫單獨談談,你先回房去梳洗,換下這一身不成樣的衣衫吧。」閻黔看女兒一身裙布荊釵的樸素模樣,忍不住皺眉。
若讓人瞧見他閻黔的掌上明珠,居然穿得比下人還不如,他這張老臉……該往哪里擱啊!
閻黔話里的涵義,讓沐平鴻敏感的心一顫。
這會兒他才猛地驚覺,回到王府的閻韌思,這身打扮與瓊樓玉宇的華宅有多麼格格不入。
她那素雅模樣,他瞧得順眼,但對貴為王爺千金的金枝玉葉閻韌思來說,這裝扮,卻何其詭異啊!
渾然未覺爹爹與心愛男子間暗暗流動詭譎,閻韌思掩不住好奇地問︰「爹要跟沐大哥談什麼?」
「爹總要明白,這位沐大夫有什麼本事治你娘。」愛憐地撫了撫女兒略為清瘦的頰,他不容置喙地開口。「快去吧!」
「可是……」憂心的眸光落在沐平鴻身上,她猶豫著。
「爹不會為難沐大夫。」
沐平鴻也跟著朝她投以讓她安心的微笑,要她別擔心。
在爹親的保證及沐平鴻的示意下,閻韌思只能勉為其難地回房。
待閻韌思離去後,四周便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閻黔開門見山問︰「不知沐大夫的目的是什麼?」
「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深邃目光一斂,沐平鴻冷聲問道。
「我家韌兒年紀輕、性子單純。想攀我閻家親事的王公子弟不少,真要婚配,也會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許親。」他略頓,頗有深意的望了沐平鴻一眼。「不知沐大夫為我妻治病,是想要榮華富貴,抑或是功名利祿?」
閻黔這番言詞讓氣氛陡僵,沐平鴻更有種受辱的感覺。
暗暗抑下內心的不悅,他徐然道︰「此行既不為榮華富貴也不為功名利祿,治好王妃的病後,我自然會離開。」
閻黔挑眉,眉眼間隱隱露出不信。
他不認為這窮酸大夫什麼都不求。
「既不要榮華富貴也不要功名利祿,莫不是為了我家閨女?」閻黔毫不迂回,直接點明。
終于明了閻黔的用意,沐平鴻力持鎮定,一張俊臉沒顯露半點情緒。「草民自知高攀不上這門親事,從不敢奢望。」
他早知曉,他與閻韌思的感情,絕不會有開花結果的一日。
無奈,即便是早知道……他卻還是陷了進去。
此時他僅能漠視心底陡升的那股悵然若失之感,再將兩人在醫廬那段時光,當成作了場相伴的美夢。
厘清對方心思後,閻黔嚴峻的臉色稍轉,繼而拍拍沐平鴻的肩道︰「只要你有本事醫好王妃的病,賞銀方面本王絕不會虧待。至于我家閨女那頭,還得賴沐大夫開導、開導。」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閻黔已然將女兒的心思給模透。
由窮酸大夫的態度看來,他這一步「堵」棋,下得時機正好,一步便斷絕了一切可能的發生!
「我明白王爺的意思。」
雖早預想過這一切,但他卻沒想到,真正要去面對,還得親手割斷他與閻韌思之間的牽絆,會是這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