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城,雨水向來不豐,春日漸長,雨下了一陣後,稍歇,而位在大佛廟附近的夜市瞬間恢復原有的繁華喧鬧。
熱鬧的街景、熱切的叫賣聲,被雨打濕的青石地板道被火光映得爍爍熒熒,沿街攤位有吃食、古玩、字畫攤,琳瑯滿目地教人看得眼花撩亂。
這般平凡卻熱鬧的市井平民生活,是她未曾經歷過的。
「可以嗎?」她側過螓首,嘴角微彎,臉上漾滿期待的光采。
無由的,她的笑再一次將他席卷,騰鐸頓了頓,還沒開口,善若水卻拽著他的袖口軟聲道︰「逛完咱們就可以直接散步回‘百花深處’,可以嗎?」
騰鐸沉吟了會兒,實在不忍壞了她的興致。
天曉得,他打出生開始便沒做過同姑娘上街的蠢事。以往就算閑賦在家,他的日子除了練武還是練武,豈還有這般閑情逸致。心里雖這麼想著,他還是同轎外的人吩咐了幾句,話還沒說完,善若水已主動握住他的大手,直接下了轎。
靶覺到她柔軟略為冰冷的指穿過他覆著厚繭的修長手指,隨後牢牢緊扣住,騰鐸心口泛著層層波動,心跳鼓動得緊。
「人這麼多,不讓你牽著,我會走丟的。」善若水笑得坦率,語氣不慍不火,卻讓人沒法拒絕。
騰鐸暗嘆了口氣,剛峻的五官,因為她的話揉著半分柔軟,長腿竟無意識地往前移。
善若水偷偷覷著他沒啥兒反應的模樣,心里暗自竊喜,呵!以柔克剛總是沒錯的。雖然身邊的人總板著張臉,但至少還算配合地任她拉起、拖走,在兩人的腳步逐漸走進熱鬧市集當中,善若水心里百感交集。
自從十歲那年跟著後娘來到北京城後沒多久,她還沒機會好好瞧瞧城里的繁榮,便被賣進四季樓。
現下真正走入這平民百姓里的繁華生活,她卻感到格外不真實吶!
深吸了口氣,吐掉微微鑽進心口的酸澀,善若水柔柔地朝他問。「你餓嗎?這附近有沒有雲片糕、冰糖葫蘆、驢打滾、桂花涼糕、荷葉粥、烙牛舌餅……如果你想吃,我可以請你吃。」
是你想吃吧?騰鐸面無表情瞥了她一眼,已懶得思索太多地道︰「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吧!」
「真的?」善若水微側著螓首,朝他笑得好燦爛。
視線交會,眼底落她晶亮的水眸,騰鐸受蠱惑似地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允諾,善若水縴指落在噘起的紅唇上,表情忒是認真。
好半刻她才垂著縴肩幽幽地開口。「其實我不是一定要吃些什麼的,只是童年的回憶好淡……」
她的嗓音雖然溫溫淡淡的,卻益發彰顯了她刻意掩飾的心思,不其然的,听在騰鐸耳底卻格外酸楚。顧不了自己為她失控的心思,騰鐸任由心口不斷淌出,想憐她、惜她的心緒將他左右。
瞅著她,騰鐸內心掙扎著,好半晌才道︰「在這里等我。」
他松開她的手,迅速滑失在人群之中。
看著騰鐸高大的身影瞬間沒入人群之中,善若水卻不由得慌了。
不要留下我!她努力在人群中尋著騰鐸挺拔的背影,腳步益發急促地想跟上他。偏偏行人如織,在人潮之中,她很快便迷失了方向。
「將軍!」她低聲頻喚著,少了高大的他在身旁,她頓失所依,無助的縴弱身形,被過往的行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撞著。
「將軍!」
突地一個猛地推撞,她直接被撞倒在路旁的大酒缸邊。
這路旁的大酒缸,是尋常老百姓喝酒的地方,沒有桌子,大大的酒缸埋半截在地下,另外半截露在地面上,讓人可以放開心喝酒,聊天。
因為不受拘束的喝酒方式極為率性與豪放,所以圍著大酒缸喝酒的人也不少。
「咦!好個美人胚子居然對我投懷送抱哩!」腳跟邊突然多了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滿臉胡子的漢子見色心喜,借著酒意想偷偷香、模姑娘一把,吃吃女敕豆腐。
善若水一驚,往後一退險些又讓身旁行經的路人給當頭踩下。
「來!讓爺兒拉你一把,這水女敕女敕的模樣讓人踩著,可是讓爺兒心疼吶!」
酒味醺天的大胡子湊近瞧著她,口水差點沒在瞬間流滿地。
善若水穿著件白底紅繡花的衫子,套著金華耀秋的湘裙,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氤氳著水氣,細致清雅、縴塵不染,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京城里標致的美人兒不少,但像眼前這般水女敕柔美的可少見。
「別踫我!」善若水厭惡啐了聲,忽略女敕白的手心傳來刺痛,她費力站起身。
「哎!別走,陪爺兒喝一杯。」
善若水蹙彎起眉,抵不住那蠻力,硬是被他拉往懷里帶。
蒼白著張臉,一種說不出的反胃迅速涌上哽在喉間。「我叫你別踫我!」不知由哪生出的勇氣,她抬起腳,使勁地往他胯下一踢後,轉身就跑。
「臭娘們——」大胡子發出殺豬般的哀號,酒意瞬間退了幾分,忍痛欲拉回姑娘的瞬間,迎面一記鐵拳卻讓他不受控地往後倒。大胡子喝了酒,腳步原本就顛顛倒倒,受了他這一拳,龐大的身軀往後壓倒了一群酒客。
瞬間,人群哄然四散,咒罵聲四起。
善若水詫異地回過眸,眼底映入騰鐸面罩寒霜的鐵青臉龐,心登時暖了起來。
「將軍……」
將她攬在身側,他眉心聚攏,一張臉陰沉得嚇人。「沒事吧!」
听到騰鐸熟悉的沉然音調,善若水恍惚地搖了搖頭。
隨著善若水表明的態度,騰鐸緊繃的神色未減,凌厲地覷著大胡子。
大胡子一觸到他如炬的厲然眸光,酒意全失地猛打了個寒顫。年輕男子陰郁的模樣,似隨時要依著姑娘說的一樣,將他給拆了。
思及此,他一個縱身而起,連滾帶爬地撲到騰鐸腳跟旁,窩囊地嚷著求饒。
「大爺、大俠……是咱兒有眼無珠冒犯了姑娘,我不過嘴上輕薄了姑娘幾句,就幾句,咱兒連姑娘的一根頭發,都沒踫著……」
酒味揉著一群圍觀者所造成的窒悶,善若水強忍住欲嘔的沖動,她勉強扯扯唇角,有氣無力地硬扯著他的袖口。「將軍,我們回去了,好嗎?」
看著她慘淡的容顏,騰鐸心里的不舍更劇。
見他不搭腔,善若水緊緊拽住他的袖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腳步穿過人群,喧囂漸緩,騰鐸見袖上的拉扯漸松,霍地回過身,眼底映入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驀地一擰。
「我好累……走不動了。」善若水低斂著墨睫,有些懊惱地低語。
唉!誰會料得到才轉眼瞬間,她就給他惹禍了,迫得他不得不為她出頭,假若有人認出他是皇上寵信的鎮國將軍,多丟臉吶!見他自始至終板著臉,她心里愧疚地不敢再厚著臉皮要他的疼惜。
罷峻的臉龐微繃,他往前邁一步,倏地攔腰將她抱起。
靶覺到騰鐸強壯的臂膀將她密密護在胸膛前,她的雙臂緩緩攬住騰鐸的頸項,全心全意地賴在他的懷里,下一瞬埋在他頸窩的小臉,悄悄地發出了滿足的嘆息。
騰鐸敏銳地捕捉到她微乎其微的吐息,他喉頭微緊,她的依賴,讓他心里的保護欲更熾。這樣一個小女子,他如何能棄之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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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涼的夜風帶著微微的花香,飄緲回蕩在蟲聲唧唧的天地間。
不自覺中喧囂遠去,善若水枕在騰鐸的懷里,在鼻息間漫著花香與揉著他身上充滿安定力量的氣息當中,她不安的思緒漸平穩。耳畔有風聲、唧唧蟲聲與騰鐸規律的吐息,教她安心地不想出聲破壞這一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