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知道孫兒繼承了嘯夜鬼船卻不當海盜時,他就再也沒奢望過這擁有一半海盜血統的混血小子會將他的「劣名」發揚光大。
這孫兒對自己的態度往往冷漠地像北方大洋的寒冰,但現下他卻回來了,回來救他這個一腳已經踏進棺材的壞蛋!
司空霸吼著嚷著,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在他胸口回蕩。」小泵娘你快拉他走,老爺爺我死不足惜,這水牢早設了機關,鎖一被打開,埋在水沙下淬了毒的鐵箭便會齊發取了那臭小子的命……」
他話還沒說完,司空禹便當機立斷劈斷鎖頭地吼道︰「霞兒趴下!」
鎖頭一斷,萬箭齊發而出,他一挺身,借力竄躍上水牢頂端,輕而易舉躲掉那歹毒的機關。
水牢頂蓋霍地往上彈開,司空霸腕上的扣環再往上發出兩箭,囚住他的牢房隨著分射而出的機關往四方解體。
「阿禹小心!」水蘊霞低伏在船上,發出警告。
司空禹的身影迅如雷電,斜身出腳,勢力萬鈞地再踢掉兩箭。
誰知被踢至蘆葦叢里的兩箭觸動已布滿機關的箭雨,于是第二波攻勢再起。
司空禹擰眉,原以為所有機關已全破,豈料最後兩把箭竟是觸動第二波機關的關鍵。
他實在無法不佩服擺設機關之人心思之周密。
而另一方面,司空霸為讓孫兒無後顧之憂盡快解決那機關,索性攀回沙船上,與水蘊霞成了同一陣線的盟友。
「小泵娘,你怎麼會同那臭小子回來呢?蒼海二鬼就是要取那笨小子的命!你們何苦涉險回來救我這老頭子?」
「我懂他的執著,對他而言,你是他唯一的親人。」水蘊霞與司空霸同時伏在船底,一雙眸離不開上方危急的情勢。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藏在蘆葦叢旁的人躍出,雙箭齊發,直往水蘊霞與司空霸的方向疾行而去。
「閃開!」司空禹位居上方,驚懼地看著這一幕,他無法思考,直覺張開雙臂分別包護住兩人。
唰的一聲,飛箭掠過削去了水蘊霞一搓發後,往司空禹的肩胸擊去。
「唔!」司空禹躲避不及,飛箭就這麼穿肩透背地在他肩上鑿了個大窟窿。
「阿禹!」水蘊霞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心魂俱裂地嘶吼出聲。
司空霸見狀,往蘆葦叢撲擊而去,一掌取了發箭者的命。
第八章
司空禹這箭傷得不輕,由肩穿透背,大量的鮮血讓他咖啡色的上衣像一塊絞染的布,染滿沭目驚心的色彩。
平底沙船上,司空霸愈發暴躁地吼著,原本神采奕奕的虎目中蒙著焦慮。「臭小子,你給老子撐著!听到了沒?」
「臭老頭,吵死了!」司空禹緊抿著薄唇,口氣和老人一般沖。
肩上的傷給了他奇怪的感覺,灼熱地像是要著火,又酸麻地像有千百只針煨透筋骨。
「既然嫌老子吵回來做啥?跟你那洋婆子娘一樣!笨得教老子想掰開你的腦袋瓜、抽干你的血,看看你哪一點像我們司空家的人!」
司空禹無力勾起一抹笑,低啐了聲。「臭老頭!」
在他們唇槍舌劍中,水蘊霞看出老人隱在惡言下的愛。他們是彼此關心,卻不擅表達……
水蘊霞抿唇不語,一雙小手緊壓在司空禹不斷冒血的傷口上,眼前浮現的是法羅朗在船上交代遺言的那一幕。
雖然現在他還能說、還會笑,但熱血不斷流逝,伴著他逐漸寒冷的身體,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在她胸口蔓延。
「我這肩膀像受了詛咒一樣,被你咬的傷口才剛愈合,現下竟又穿了這麼大一個洞……」薄唇勾起淡薄的笑容,低啞地說。」你……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水蘊霞瞪著他,再也難以忍受內心的折磨,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風吹過蘆葦叢發出窸窣的聲響,月色融融倒映水沙地,天地間仿佛只剩他微弱的喘息。
司空禹無暇理會肩上的傷,只是瞠著一雙藍眸直勾勾瞅著她。「霞兒……你哭了嗎?」他甚至听不清水蘊霞的聲音,只覺得她蒼白的臉蛋和恍惚的神情揪得他心發疼。
「別哭……霞兒……別哭……」他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漸漸的,他的視線變得模糊,全身累得沒辦法擠出一丁點力氣來撐開眼皮,唇角的笑痕卻仍未褪去。
月光灑落在他幾無血色的俊臉上,蒼白的仿佛就要消失在月光下。
水蘊霞握住他冰冷粗礪的大掌,心痛如絞地哽咽著。
「阿禹,你同我說說話,別睡、別讓我害怕……」
司空禹因疼痛痙攣而流出的汗水與止不住的鮮血,浸濕了他的上身,讓她的心頭涌起更強烈的不安。
他會像法羅朗一樣離她而去嗎?會嗎?
忽地,司空禹勉強拾起眼虛弱地喃著。「霞兒……我想听你的白玉笛……」
他得轉移傷口帶給他的痛楚,想讓水蘊霞清悠的笛聲輕輕帶走他的痛苦。
沾淚的睫毛輕輕顫動,水蘊霞沉重的心緒隨著他的言語起起伏伏。她顫然地拿起頸間的白玉笛,輕輕吹著。
悠悠的樂音斷斷續續,隨著微風送出蘆葦叢。
漸漸地,晨曦劃破天際露出第一道曙光,也讓鬼岩蘆寨有了全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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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底沙船行至寨前壩頭,司空霸一躍上岸,大熊立即迎向前,恭敬地抱拳。「霸主,霸著五霸居的人已全部踢出。」
司空霸凜眉吼道︰「那有捉到比老子更壞的蒼海二鬼嗎?」
「逃了。」大熊據實以報。
司空霸聲色俱厲地吼。「跑了?你們這群沒用的小混蛋胚子竟然讓那兩個壞胚子跑了?!」
「是、是。」大熊一點也不敢得罪眼前的老人,猛地往後退。
這司空霸主縱橫海上幾十年,打下原本龍蛇混雜的鬼岩蘆島,佔據為王後,便再也沒人敢挑釁他的威信。
豈料現今竟栽在蒼海二鬼手上?他怎能吞下這口氣?
司空霸隱忍地深吸幾口氣,冷冷覷了大熊一眼,雙手的鎖扣還沒解,氣勢卻仍勝人一籌。「把這沒用的臭小子丟給老巫!」
大熊不解地擰著粗眉探過身,瞧見水蘊霞神色憂愁,臉色蒼白,一副快要暈厥的模樣。他再疾步向前,卻驚見司空禹身受重傷……
「頭兒!」想起司空禹先前的交代,大熊急忙轉向水蘊霞間。「霞姑娘鳴笛了嗎?」
水蘊霞回神,蒼白臉龐閃過一抹自責,趕緊拿起頸上的白玉笛吹出了亮而恆長的警示笛音。
半個時辰後,巫循與廷少詠回到「五霸居」與眾人會合。
室內岑寂,靜得只聞司空禹粗嗄沉重的喘息聲。
看著頭兒的傷,巫循眉峰攏得更緊。「這不是單純的箭傷,由這兩次淬毒的武器,我可以確定蒼海二鬼其中必有一人來自苗寨。」
因為淬上蠱毒的武器,幾乎可以百分百取敵人性命。
「那……他會和朗叔一樣嗎?」水蘊霞憂心忡忡地問。
「不一樣,當時朗叔中的毒隨針跑進血液里,不消半刻中毒者便會毒攻心室而死;但頭兒肩上的傷是被箭穿鑿了洞,毒是穿沁入膚,可暫且壓下。」
她松了口氣,卻絲毫不敢懈怠地問。「暫且壓下?毒不能解嗎?」
巫循為司空禹包扎的手頓了頓,緊蹙的濃眉有說不出的沉重。
「巫循!」
「我得好好想一想。」
巫循的神垣讓她心驚膽顫,她捉住他的手堅決地道︰「關于他的狀況,是好或是壞你都要告訴我,不準隱瞞!」
「看來你對頭兒真的動了心、動了情是吧?」巫循巧妙地岔開話題,一雙黠黑的眸掠過稍縱即逝的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