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賦悠揚起眉,訝然道︰「這麼說來,我沒有听錯,善濟堂缺的正是五稀草?!」
「是啊!怎麼了?」潔兒微微頷首,還不明白主子打著什麼主意。
夏賦悠輕斂眉,輕喃︰「或許善濟堂的事,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雖然她已經停藥多年,但或許嵩靈寺後山的野生「五稀草」仍存在也說不定。
第八章
嵩靈寺位京城近郊,因當今聖上多次紆尊蒞臨而享譽盛名,每到初一、十五或特殊節日,此處便呈現香客如織的熱絡情景。
自夏賦悠十歲起,每逢初一必會與娘親人寺祈求一家平安,甚至一年里會有大半個月待在寺里吃齋念佛。
夏賦悠能對自己天生的殘疾平心以待,大半歸功于佛法的導引。
「小姐妳等我,我去請住持過來。」
嵩靈寺幅員遼闊,除了正殿外,另有後殿供清修之人靜心浴佛。
為求清靜,夏賦悠通常會請寺里的住持為她另闢一間幽靜禪房,讓她不受干擾地沉浸在佛法之中。
夏賦悠對潔兒微微頷首,便徐步移往千年老榕之下。
憑著印象,她听說前方是兩道紅牆,上覆青色琉璃瓦,在千年老榕前方不遠處亦有一道半月形拱門,門外便是嵩靈寺的後山。
踏出拱門,清風迎面拂來,她知道前方就是翠巒群山、蒼松迭嶂。
松葉清香隨風逸送,這里有別于前殿熱絡的景象,每到此處,夏賦悠便可感到自己的心呈現無比的寧靜。
突地,鼻息傳來一股熟悉的青草味,猛然喚醒夏賦悠的記憶,如果她沒記錯,嵩靈寺後山便可采到「五稀草」。
在她十歲那年,寺里的住持知道夏賦悠眼楮的狀況後,特地指明這味草藥讓她服用。
這是在她兩歲時,夏家放棄治療她的眼楮之後,再度對夏賦悠的重現光明燃起希望。
案母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讓她連續服用了兩載,不過她的眼楮仍絲毫不見起色,于是才又宣告放棄。
「五稀草」本可醫治重癥眼疾,但或許因她是天生殘疾,才讓「五稀草」起不了作用,又或者一切全是命中的安排,她這輩子只得認命。
時間久了,她對「恢復光明」已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她坦然當個快樂的瞎子,只是此刻仍因想起這段過往而不勝晞噓。
身後窸窣的腳步聲傳來,夏賦悠直覺地開口︰「潔兒,這里的『五稀草』還在呢?我聞到了……」
她頓下語音,卻發現鼻息間彌漫著陌生的香味。「抱歉。」她福了福身,正想離開時,耳畔卻落入一抹嬌柔的嗓音。
「等等!」雨孅兒瞧見眼前貌美的婦人有著異樣的眼神,立即擰起眉猜測。
她是個瞎子?一個已婚的瞎子?這樣的巧合,讓她腦里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與齊少爺出游的情景……霎時滿肚子妒意全涌了上來。
想齊少爺在未娶妻時,曾是她雨孅兒離開賣笑生活的冀望。誰知道他成親後,不知是真轉了性、又或者中了邪,邀她出游,竟當著她的面喊出妻子的名字!
這種屈辱,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妳是……齊少夫人?」雨孅兒沉吟許久才開口,京城或許有不少瞎子,但生得如此貌美,想來也只有轟動長安城的瞎眼美人──夏賦悠一人。
夏賦悠斂下眸,不解地問︰「姑娘是……」
她認識這位姑娘嗎?為何她對姑娘的嗓音沒半點印象。
雨孅兒沒料到自己真猜中了,她暗壓下心中的竊喜,挑起描繪得精致的眉形,十分「為難」地開口︰「我是少覺的……好明友。」
夏賦悠怔了一下,不明白她所謂的「好朋友」定義為何?
「前兩天少覺還帶著雨孅兒到半月橋邊的『京豪園』飲酒賞花呢?」雨孅兒忽然笑開,對夏賦悠暗示她與齊少覺的關系。
事實上,齊少覺半途便請人送雨孅兒回「妍香樓」,不知為何,他飄渺的心思與成親前的放蕩大相徑庭。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的改變竟是為了一個……瞎眼娘子?
她雨孅兒「妍香樓」花魁之名,還因此顏面掃地,成為姐妹間的笑柄。
今日上天賜予她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不好好把握,豈不擺明自己輸給一個瞎子?
夏賦悠抿著唇,意識瞬間麻痹了,她記得當日少覺曾問過她,難道不怕他欺騙她?
她當然明白相公成親前花名遠播的風流行徑,但夏賦悠單純的相信,他是真的在「善濟堂」忙。因此她選擇相信他,現在卻發現……他一直在對她說謊?
夏賦悠心里一陣寒顫,整顆心因為雨孅兒的話失去了方向。
雨孅兒暗暗打量夏賦悠的表情,當日所受的窩囊氣瞬間消失了泰半。
趁著夏賦悠依舊茫然之際,雨孅兒伸出手熱切地握住她的手。「雖然雨孅兒是個青樓女子,但我想少覺遲早會給雨孅兒一個名分。不過姐姐別擔心,雨孅兒絕對會認分,不會搶妳主母的位置。」
夏賦悠杵在原地,感覺到胸口翻攪著一股酸,她的喉頭就像讓人掐住一般,怎麼也擠不出話。
「到時雨孅兒可以同姐姐一起服侍……」
「別再說了!」听到雨孅兒大膽婬穢的言語,夏賦悠猛然抽回手,輕斥︰「少覺這一輩子都不會納妾!」
雨孅兒難堪地愣在原地,半晌後她才譏嘲道︰「難不成妳以為一個瞎子能夠滿足他?說明白點,在你們成親前,我和少覺溫存的情景根本不是妳所能理解的。
少覺會娶妳,就是因為妳是個瞎子,他要妳對他的風流眼不見為淨,妳不懂嗎?還是說妳是全京城最笨的瞎子?」
「別再說了、我要妳別再說了!」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夏賦悠摀住雙耳,拒絕听到雨孅兒的挑釁,此刻,她寧願自己是個聾子,什麼都听不見最好。
她長這麼大,還未受過這麼大的打擊,她恨自己單憑一個花姑娘的片面之詞,就喪失努力維持婚姻的信心。
心好痛!當腦海映入齊少覺擁著別的姑娘的畫面,她的心便劇痛不已。
心痛在她的胸間緩緩擴散,夏賦悠顫巍巍地根本站不住腳。
雨孅兒冷冷地打量夏賦悠備受打擊的可憐模樣,心里竟掠過一絲愧疚,但僅片刻,她便把這感覺丟到腦後。
哼!憑她一個瞎眼的女子也想擁有幸福?不可能!
雨孅兒恨上蒼不公平、恨夏賦悠將她月兌離賣笑生涯的希望給奪走。
一思及此,所有忿怒再度燃起,她氣得扯掉夏賦悠頸間的玉佩。「別在我面前裝可憐,我只是讓妳認清一個瞎子的本分罷了!」
「不!」夏賦悠茫然地伸出手,卻只來得及攫住雨孅兒的腕。
「我的玉佩!把它還給我……」這是婆婆給她的玉,是齊家媳婦才有的,她不能弄丟!
雨孅兒沒料到夏賦悠會有那麼大的手勁,臉色一青,推了她一把。
「疼死我了!」雨孅兒揉著自己發疼的手腕,卻赫然發現,夏賦悠因為她用力過猛,已順勢滾落山坡。
一股冷意從雨孅兒腳底迅速竄起,看著夏賦悠薄弱的身軀動也不動,她渾身一震,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
那個瞎子不會就這麼摔死了吧?
雨孅兒顫栗地抬起眼,望向那片郁郁蔥蔥的密林,緊繃著情緒低喃︰「是……是妳自己沒站穩……別怪我!」
***獨家制作***bbs.***
山風襲來,一片烏雲隨風而至,潔兒蹙起眉懊惱不已。
她听說寺里正在為下個月的祭天儀式而忙碌,因此師父耽擱了一會兒,才替她們撥了間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