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祖師公的話說,這仗是早就該打的。
北國西邊與西蠻國接壤,以蘭州為界,本來互不侵犯。然而,近幾年,西蠻一再犯事,擾亂邊陲百姓生活還在其次,這蠻族甚至效法山賊行徑,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朝廷考慮戰事一起,難免生靈涂炭,一再容忍,但西蠻人變本加厲,企圖突破兩國交界,佔領北國疆土,這才惹得龍顏大怒。
而祖師公……
套用他自己的一句話,他就是「龍顏大怒」下的犧牲品。
和她所了解的歷史完全不一樣,祖師公親口承認,他完全不是領兵作戰的料。
只因拜一位江湖高人為師,便被認為有通天之能,可以在兩軍交戰時直取敵軍將領首級,建下奇功,硬是把他這個「藝成下山」的九王爺給一腳踢到戰場上。
慕無極談及此事時,咬牙切片齒。
她卻覺得,事情未必像他想得那麼糟。
這幾天經過觀察,她發現祖師公不善指揮作戰,其實是因為他非常討厭征戰,而非能力的問題。
他為人太隨和,性格中少一分王者該有的霸氣,甚至說是……野心。他這個人凡事漫不經心,好像怎樣都無所謂,什麼也不想爭。別人說他懶散,他反倒大樂。
只可惜生在皇家,不然定是個活得逍遙快活的隱士高人。
他雖不善征戰,但在用兵調度、鞏固城池上,成績卻是有目共睹。蘭州在他的坐鎮下固若金湯,西蠻發動過好幾次進攻都無攻而返。這也是為何這麼久了,將士們雖有不滿卻無題發揮的原因。憑蘭州目前的兵力,做到這樣其實很了不起了。
北國糧食充足,兵力富強,反觀西蠻國土貧瘠,如果在秋末之前,他們再沒有任何作為,也只能先退兵。祖師公打的應該也是這個算盤。
這些日子,她偶爾也會跟著他到處走走逛逛,隨著兩人越來越熟稔,謠言也如某人所期望的越傳越盛了。時間久了,她也不去在乎那些有的沒有,清者自清,他們自己知道就行了。
而剩下的時間,她需要專心思考回家的方法。
幾天下來,戰事越來越樂觀,回家的路卻是越來越渺茫。她也趁著沒人時候,到城樓上看過,卻始終找不到任何頭緒。
第3章(2)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啊……」朱芝芝悶在房里,無力地哀號。
扮應該急了吧?平時吵歸吵,到底是從小相依為命的兄妹,從來沒分開過,說完全不想他是假的。
寶兒呢?寶兒這時應該在那家伙身邊吧。寶兒好像知道些什麼,有她在,她可以稍微放心。
「在想什麼?」
今天會議提前結束,慕無極早早回來,本想給她個驚喜,不料一進門就見她唉聲嘆氣地對著窗子出神。
「在想我哥哥。」
「你還有哥哥?」這倒是頭一回听她提起,慕無極不禁有些好奇。
「嗯,雖然經常吵架,雖然他總是沒個正經樣,雖然他總愛跟我爭跟我搶跟我唱反調……」她嘆了口氣,對上他的目光。「但我不想承認也不行,他真的是我哥哥。」
「那他一定很疼你。」
皇家薄情,他和幾個哥哥很少往來。
如今,和他關系較好的,只有胞妹尚儀。
「疼我?你有沒有听我說話啊。」朱芝芝似笑非笑。「那個人才差勁呢!他的樂趣就是看我出糗,他的愛好就是揪我小辮子,我最討厭的就是他了!」
慕無極笑著听她抱怨,心想,就算這樣,她不還是想他?
「可是……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啊。」她越說越小聲,不知道是在說給他听,還是自己回憶。「小時候,我跟不上課程,都是他教我的,他總罵我笨,但還是一遍一遍地教我;他跟別人打架,從來不告訴我,但每當有人欺負我,他肯定一聲不吭地幫我討回來。後來,我怕了,我怕他因為我惹上麻煩,就再也不敢惹事了……」
「再後來,我們進了盜門。我長大了,可以照顧自己了,就再也不允許他替我出頭。其實,我沒跟他真的生過氣。他那個人瘋起來有些沒分寸,只要他一天沒成家,我就一天不放心。我就這麼一個哥哥,就算他很混蛋、很氣人、很不長進,我還是得照顧他。」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失落地低下頭。「你說得對,他挺疼我的。」
慕無極寵溺地模模她的頭。
他也是一個哥哥,他有個感情不錯的妹妹。
朱芝芝的話讓他想到尚儀,前兩天還收到尚儀寄來的冬衣,自己那個不善言語的妹妹是不是也是這樣,嘴里什麼都不說,背地里默默關心他?
這樣一想,心中突然很欣慰,在皇家,這樣的溫暖已經彌足珍貴。
況且除了尚儀外,師姐和師妹也是他的家人,他擁有的夠多了。
「放心吧,會有辦法回去的。你要做的是照顧好自己,別讓你哥哥擔心。」
嘴里這樣說著,慕無極想像著她離開以後,心情卻莫名的失落。
「對了,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要不要去,就當散散心?」
「去哪兒?」
「牛尾山。」
瞬間,記憶中的某根弦被挑動了,朱芝芝猛地站起來。
「你說什麼?」
不明白什麼事讓她如此激動,他疑惑地重復一遍,J「牛尾山啊。」
朱芝芝則喜悅地只想大聲尖叫。
牛尾山?
竟然真的有這個地方?
老天,終于有頭緒了!
◎◎◎
謗據地圖記載,牛尾山是蘭州西側的一座小山,這里荊棘叢生,路途坎坷,步行需要利用利刀開闢道路,行軍幾乎是不可能的。
慕無極之所以注意到這里,是因為此處險雖險,卻是通向外界的一個出口。他必須確保那地方真的不需要駐兵,否則若讓敵人得了先機,麻煩就大了。
而朱芝芝之所以激動至此,自然是那古書上最後一行小字。
她清楚記得,那關鍵的五個詞匯,第一個就是「牛尾山」,不管怎樣,她都必須來看看,這總是一條線索。
朱芝芝不會騎馬,只能與慕無極同乘一騎;為求方便,她向他討了套尺寸較小的男裝,一穿倒也勉強合身。
本來,慕無極是要她坐前面的,畢竟前面安全得多,但她堅持說坐後面好,他也就順著她。
朱芝芝的想法其實一點也不復雜,坐前面的和衣而臥,是要別人保護自己不掉下去,小命交到別人手里,心里總是沒譜;坐在後面,只要自己死死抱住對方,就絕對OK了。
而事實上,她也的確這樣做了。
什麼絕世輕功、會麼高超身法,朱芝芝忘得一干二淨,只覺得這牲口是她前世的冤家,專往顛簸的地方跑。
結果是,慕無極的腰部被她硬生生抓出十道指印。
事後,他還調笑她道︰「這回咱倆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一路順利到了牛尾山。
朱芝芝強忍著暈眩下了馬,在王爺主子的攙扶下來到小山上。
「這里就是牛尾山?」
歇息了一會,朱芝芝很高興自己終于能分辯出眼前只有一個慕無極,百里不是六個在轉圈。
慕無極點點頭,「前面應該走不過去了。」
山上果然如傳聞中一樣,荊棘叢生,再無法前行。
「看來這里真的不需要駐兵……「朱芝芝忽然頓住,用鼻子使勁的嗅聞起來。
「不對!」
他看向她。
朱芝芝站起身來,走到荊棘叢邊,又嗅了嗅,卻什麼也沒聞到。
「別白費力氣了,我堂堂‘盜仙’的鼻子自然和尋常人不一樣,王爺真想學,以後叫祖師婆教你。」鍛煉嗅覺也是盜門中的一門必修課,所以她對一些古怪的氣味相當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