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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21號公主 第33頁

作者︰隻果鳥

他訂的校規更簡單,就是「爽」、「不爽」。他爽,少玩你一點,「不爽」,多玩你一點。只可惜他絕大部分的時間都不爽,因為他爛賭,而且十賭九輸。輸的精光,隔天恆峰他們的日子會失去光明。他一開始躲債,就會24小時待在監獄,拿受刑人發拽情緒。穿上制服,配上戒護棍,宛如起亂一般,在監獄里,他就似神靈附身,無所不能,左右恆峰他們的生死。黑猴最厲害的絕招就是逼受刑人動手毆打他,不但可以讓受刑人拉長刑期,等到進禁閉室後,他立刻恢復猙獰的嘴臉,讓所有人見識他的手段。灰暗的禁閉室里,會讓受刑人知道人權是怎麼消失的。身體和尊嚴會告訴所有人,「人權是給人的」,關在籠里的鳥,連模都沒有資格。

恆峰說︰「這是台灣,那是監獄,我是賴恆峰,我的她叫林晴雅。我們異地而處卻同樣遭囚。」

阿泰的罪名是重傷害,與朋友發生口角,想不到意外一腳踢倒朋友,朋友撞在欄桿上,從此半身殘廢。因為之前已有多次傷害前科,法官不再容情,3年半的徒刑判得干脆。阿泰比恆峰早進來一年,算是他的學長。

阿泰入獄前是刺青店的學徒,他常在白紙上繪制新的圖形,不管是多年後才漸漸流行的英式藤蔓,還是日式緊復華麗的技法,都難不倒阿泰。他能用半截鉛筆畫出整個世界,包括恆峰的我。阿泰說︰「等我服完刑,我就要上台北當全台灣最偉大的刺青師傅。」台南師傅所教的「龍虎風鷹」早已不能滿足阿泰的手藝,他說︰「台北是不是更好,我不知道,我只想走出去。」阿泰喜歡在放風時抬頭看著天空,他會默默著說︰「我要有雲般的顏料,我的刺法要似風。」國中都沒畢業的阿泰,竟然能道出和火添一樣雅潔饒富深意的言語,恆峰真心佩服著他,並希望他能如願。「我好後悔,再給我一次機會,打死我都不願意犯錯。」阿泰看完短短三行的家書,他捶胸頓足哭著說。

「听說你為了女人才殺人?」那是恆峰進到囚房第一天晚上,阿泰隔著床板問他的問題。「嗯!」原來新人消息流通的很快,罪名,關系背景,大家都已有耳聞。因為科長早先交代要善待恆峰,所以他才能如此安穩地跟阿泰聊天。

「你馬子很正吧?長什麼樣子啊?」阿泰好奇地探出頭看著恆峰,在黑暗中他的光頭分外顯眼。「很美,真要說,我可以談上整夜。」平時恆峰是不樂意對別人談起我的。火添不愛听,其他人他不願說。但是那晚恆峰卻滔滔不絕,而阿泰似乎也不覺得厭,就連房長和寶哥出聲抱怨,阿泰寧可替恆峰向他們賠罪,也要恆峰繼續說下去。

恆峰的喉嚨如刀。以1︰1的比例,仔仔細細地雕刻出我的所有。「跟一尊活的菩薩似地。」听完恆峰的描述,阿泰這樣說。很貼切,恆峰一直相信我有著人身法相,觀音樣的慈笑。

「拿去,收好。」第二天晚上,阿泰交給恆峰半張十行紙,背面上居然有我的模樣,說不上維妙維肖,但輪廓眼神竟無二致。「我……」恆峰連感激都沒法順利的說出,哽在口里的謝意活生生被咽下。

「睡覺啦!只有度過一天才是最需要感謝的。其他的不必了。」翻進棉被里的阿泰,很快地睡著了。燈接著熄滅,「好好睡,不要給我找麻煩。」黑猴在鐵門外一間跟著一間咆哮著。不久之前,他剛拉了一個學長到緊閉室,阿泰說︰「學長白拿黑猴的煙,卻沒幫他教訓人,現在要被教訓了。」熄燈後的監牢寂靜無聲,連咳嗽聲都听不到,是他們都睡的沉,還是因為黑猴在呢?黑猴的腳步重又快,皎白帶著局斗的臉,是恆峰僅能看到的月光,暗弦而沁寒。

「不要以為有科長罩,我就不敢動你。」恆峰幫阿泰藏煙被逮到,和黑猴首次短兵相接。「賴恆峰,名字取的好啊,祝你女朋友永遠瘋下去。」黑猴專程去打探恆峰的事,利用發信時刻薄他。「我們都要忍耐,等我。」黑猴會念著我信的內容,刺激恆峰,等他發作動手。

「你想牢坐不完啊。」阿泰和寶哥一人一邊地拉住恆峰。「忍,在這里逞英雄是笨蛋。」寶哥吃過黑猴的虧,白白增加了一個月的刑期。「等我出去以後,黑猴他死定了。」寶哥是替幫里大哥來坐牢的,再等幾個月出獄後,會有干部的位置等著他坐。寶哥誤入黑社會,在牢里決定將錯就錯,「有煙毒案底還能回頭嗎?」因為頂替販賣毒品罪入獄的他,沒有一技之長,認清了現實,寶哥決意踏上不歸路。「阿峰、你家境好,還有老婆在等你,出去好好念書,好好做人,知道嗎?」寶哥從不認為恆峰腦袋不好,他認為恆峰只是無心在課業上。

里長伯死了。消息是科長在辦公室親口對恆峰說的,恆峰被獲準請喪假三天。

「贊喔!死的好,有你這種犯人兒子,瘋子媳婦,要我也想早死早超生。」黑猴將臉湊到恆峰耳邊,聲音細小卻像根針似地直鑽入他心底。「靠!」恆峰還來不及出手,阿泰已經揮出一拳擊中黑猴的左臉,站在遠處的看守員,見狀馬上吹起戒護哨,恆峰、阿泰,和圍觀的同學被喝令蹲下。黑猴故按重施倒地哀嚎,不久三四個看守員從外頭趕來,架走阿泰,驅散他們繼續工作。

「要忍,你還要去送你爸爸。」阿泰合作地被帶走,臨走前笑著要恆峰別辜負他的一番好意。黑猴站起來,輕松愉快地拍著身上的木屑,他也笑著,雙唇緊閉的他,卻笑得比任何人都更開心。

「有人要幫你墊背喔,沒關系,總有一天等到你。希望你老媽跟你爸一樣夠力。」黑猴抽出木棍,反覆拍打自己的手心,再度靠近恆峰的耳邊說。寶哥跟幾個朋友見狀從磨沙機走來,寶哥握著釘槍,拖著長長的橘色瓦斯汽管,殺氣騰騰瞪著黑猴,黑猴立刻退到門邊,挨在另一個高壯的看守員旁。

「阿寶,你剩不到10天就移監,移監不到一個禮拜就能畢業,你考慮清楚。還有在我值班的時候鬧事,你真當我死了。」這個看守員,恆峰他們都叫他雄哥,不苟言笑,卻很公平的對待他們。黑猴的所作所為,他雖然清楚,礙于黑猴是前輩,和維持所內人員的威嚴,他大多選擇冷眼旁觀。

「學長,你先離開,這里我們發落就好。」雄哥把黑猴推出門,點個頭示意寶哥帶著兄弟回去。

「你們這樣不是更害了阿泰嗎?何必呢?」雄哥嘆著氣,看著表計算離自己下班的時間還有多久。他的任務只是確保當班時一切安然無恙,他的權利和義務面貌相同,兩個字「自保」,對恆峰他們的種種惋惜,只是不經意的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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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寒傖的令人難以置信。短窄的竹棚,三兩零落的吊喪者,披麻帶孝的竟然只有里長太太和恆峰的幾個姑姑,里長伯的幾個兄弟全都不見蹤影。「誰都不願意惹禍上身。」恆峰的二姑丈能體諒爸爸兄弟們的想法。「嫁出去的人就不怕,帶把的倒是縮了。」听著丈夫的話,恆峰的二姑火氣更大。里長伯生前對兄弟姐妹的照顧不在話下,落得這般田地,她替里長伯大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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